第61章 第 61 章(1 / 2)

葉非折說:“我知道。(GGdoWn)”

他當初在楚佑那個世界時,隻覺自己頗為理解四方宗主的兩難處境,認為倘若那個人不是楚佑,自己也會做出和四方宗主一樣的選擇。

然而等葉非折重新回到玄山世界時,他好像將自己身上那些糾結又沉重的負累一並甩開,再沒有了瞻前顧後,束手束腳的考量顧慮。

葉非折甚至沒多想過。

在他看來,是他不想楚佑有事,也信楚佑為人品行,更相信若是當真有事,自己也能妥善解決而已。

根本不用在大義私情裡兩難徘徊,反反複複糾結那些累贅的無用的考量。

他輕輕一哂:“若是真有什麼,便當作我活該吧。”

“不過活該歸活該——”

葉非折話鋒一轉,劍鋒出鞘:“敢扯著我衣領說我活該,我看我不做點什麼,才是真正的活該。”

實則葉非折內心也有點啼笑皆非。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心想。

他何嘗不明白江墨鬥提醒他是一腔好意真心,時不時的嘴賤不過時當不得真的少年賭氣。

若是兩年前,不,不用兩年前,就算是兩天前剛回玄山的自己,必定將江墨鬥那點不入耳的話語當過耳煙雲,一聽便是。

但興許是在幾百年前的世界待得越久,人便不可控地越移情的緣故,葉非折覺得自己好像和少年時那會兒漸漸地也沒有那麼大的差彆。

比如說此刻出鞘的千歲憂劍鋒。

江墨鬥:“???”

他一邊閃避著千歲憂劍風,一邊咬著牙冷笑:“今日我可總算明白了恩將仇報這四個字是怎麼來的了。”

葉非折雖說劍出得毫不容情,口頭上的態度卻很好:“江宗主彆把話說得那麼死嘛。人生在世動不動幾百上千年,往後的日子還長著,興許江宗主以後會有更深切的認識也說不定呢?”

江墨鬥:“……”

如果他有一天英年早逝,想都不用想,必定是被葉非折氣死的。

打過兩場,大家都有點累了,火氣也都差不多消了,於是再次坐下來談事情,難得的不夾槍帶棒,冷嘲熱諷。

葉非折抬眼:“你之前隻說了禍世這邊的,命定之人…不妨仔細說說?”

江墨鬥冷笑一聲,大有想知道你就來求我啊的姿態,可惜換到的隻是葉非折好整以暇的一瞥。

他梗了一下,到底還是交代了:“我也不太確定。”

江墨鬥眉目之間,頗為罕見地有了兩分猶疑,和猶疑之下被隱藏地更深的煩躁:“畢竟才初露端倪,我連禍世是哪裡哪位都沒算出來,更遑論是與之對應的命定之人?”

葉非折嗤地一聲笑,剛想冷冷嘲諷一句廢物之時,就聽江墨鬥道:

“不過這種嘛,有因有果,有源有尾,有始有終。你看紫微星和深淵魔族同出深淵,禍世既然出自楚家那邊,說不準命定之人也在那裡。”

葉非折:“……”

說到楚家,他很難不回想起最初穿書時那個楚家。

很少有勢力能讓葉非折到仇視,幾近不死不休的地步,尤其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勢力。

楚家算個例外。

因為真的……

太奇葩了。

葉非折一回想楚家,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楚淵楚修錦,導致他的聲音緩緩顫抖:“江宗主你是認真的……?”

要是命定之人出在楚家這種地方,葉非折真誠建議天道乾脆完蛋算了。

真實老天無眼。

江墨鬥:“……半猜半算,提供一個方向,準確度不能確定。”

“那就好。”

葉非折長長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墜青天祖傳的推衍之術,都是容易出岔子的。你這邊,我的確是信不太過的。”

畢竟有江墨鬥師尊,那位一天十二個時辰裡有十三個時辰都是花在牌桌上的墜青天前宗主做親身示範,相信毫無保留地相信,還是很難的。

江墨鬥:“………”

艸,為什麼葉非折還能耀武揚威地活在這個世上而不被人打死?

因為打不過。

想到這裡,他更加恍惚了。

那為什麼自己還能堅強又倔強的活在這個世上,而不是被葉非折氣死一了百了清靜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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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彼此的人身安全和身心健康考慮,葉非折和江墨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都沒見麵。

倒是方漸鴻和紹孤光來他這裡天天跑,一個賽一個的鬼哭狼嚎。

托他們的福,葉非折驚奇發現自己以前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至少脾氣耐性還不錯,沒有一劍結果了方漸鴻和紹孤光。

還是楚佑替他解決的問題。

方漸鴻和紹孤光一個兩個的在他麵前無所顧忌,什麼玄山掌門倒懸劍山山主的臉都不要,在楚佑麵前,不得不端著架子。

大家都是劍修,被楚佑三言兩語恭謹一請教,兩人立刻被捧得飄飄然,一口一個師弟師弟地叫著,比對自己嫡親師弟還親熱。

“真是辛苦你了。”

又是好不容易送走兩人的一天,葉非折想罵兩句,但話到嘴邊,自己卻又笑了出來:

“他們兩人就是這脾氣,又鬨騰又纏人,好在人不差,平時鬨騰了一點,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

比起他記憶中更為熟悉的端方來,葉非折竟是更喜歡現在。

“我知道的,師兄。”

楚佑也跟著他微微笑了。

明明是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年歲,一樣的人,楚佑遠沒有當初那個世界裡的陰鬱戾氣,固然脾氣模樣看著也冷,卻沉澱成遠為內斂,也遠為含蓄不傷人的疏冷。

“師兄也不必覺得我是為師兄做了多少。掌門和紹山主皆是很好的人,對修行對劍道懂得很多,哪怕沒有師兄,我亦是很樂意得他們的指點的。”

葉非折忽然有點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仔細想想,他和楚佑之間,哪怕偶爾有溫情,偶爾有嘴上說著信任的時刻,也從未有過一天坦誠過,有過一天將話無所顧忌地敞開過,說開過。

真心換真心這句話說得不錯。

也許隻有他自己坦誠,自己一條條地不再隱瞞,才能換來楚佑的坦誠相待。

“那就好。”

笑容不再是慣常禮節性的淺淺一層,葉非折笑意更深,無聲侵潤入輪廓,眉眼彎彎:

“方漸鴻、紹孤光、江墨鬥……”

他既沒有挨個拿出來把他們一個個罵過去、也沒翻出幾人少年時的恩恩怨怨,老賬新說: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是我很重要的人。”

葉非折很鄭重說。

他損人時花樣百出,能把江墨鬥氣到額角充血,等到誇人等到說點好話時,似乎來來回回就剩下那麼樸素乏味的兩個詞: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

葉非折記得曾經楚佑問過他,問他說他所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又有過怎樣的經曆。

那今日起,葉非折便帶楚佑去一一見過自己的世界,去一一見過自己曾經的或是未來的經曆。

“我明白的,師兄。”

少年定定地望著他,眼睛裡的光打破一切冷漠的表象,就連燃燒殆儘時剩下的灰也是熾熱的。

“就像師兄所說的一樣,掌門、紹山主,都是很好的人,玄山也是很好的宗門。若是可以,我很願意和他他們好好相處。”

楚佑說這話並不完全因為葉非折,也不是為了討好葉非折。

他是真的那麼想。

楚佑自小生長在楚家那等,沒機會去見旁的風景,結識旁的人。

在他狹隘的認知裡,玄山上下對他縱然好奇的熱切勁兒有點不正常,但從未排擠欺淩過他,反而客客氣氣,恭恭敬敬,一口一個師兄師叔地叫著。

方漸鴻和紹孤光縱然被葉非折說聒噪吵鬨,但從未對他有過惡意,恰恰相反,還傾囊相授,是真正拿他當自己師弟看。

因此在楚佑看來,一切當然都不好。

他說:“我還是想那麼說,一切不止是因為師兄,而是我願意,也值得。”

葉非折胡亂潦草地點了點頭,隻字未言。

五年的時間終究還是太淺,淺到他和這個世界楚佑的相處之間,上一個世界的楚佑還曆曆在目。

葉非折知道自己混蛋,知道自己不做人。

但從未發覺他這麼混蛋。

也從未發覺過他這麼欠楚佑一句道歉,欠楚佑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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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進行得很順利。

畢竟是仙首登位的大典,不是什麼成親添丁的喜事,不必做得太張燈結彩,繁花簇錦。

玄山空出了一方最空曠最寬闊的主峰,坐起來可以容納數萬人也不覺擁擠。

主峰張手往上是近在遲尺隻手可觸的流雲飛鳥,舉目向下是無儘渺遠的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