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2 / 2)

誰能想得到魔族這個最殘酷嗜殺的種族中本應最殘酷嗜殺的王,居然是這樣一個胸無大誌,吃了睡睡了吃,見到顧遲筆還會緊張到發抖的人呢?

隻能說幸好魔族血脈為尊,否則像魔王這樣的,早該被推翻七八百次了。

魔王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露出兩個酒窩隱隱:“這件事情我本來應該無顏開口的,因為是我的失職,才放任的魔族失去神智隨意傷人。”

他和顧遲筆學了百餘年都不見長進,說起那些講究繁冗的書麵語言仍覺拗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艱難生澀,直憋紅了臉:

“但是我可以發心血誓保證,這次的事情隻是例外,魔族絕無和人族開戰之心,這邊的事情我自會妥善解決,希望仙首切莫放進心裡去。”

葉非折說是說頂著道尊首徒的名頭,實際上但凡了解他一點的人都知道他和道尊道侶,魔尊更投緣,更有師徒之情。

連囂張狂妄都是狂妄到了一個路數裡。

當初魔王便是在魔尊鎮壓下,乖乖跟著顧遲筆去念書的。

如今換了葉非折,雖說年紀尚輕,年輕則代表著資曆淺,同樣的,也有年輕的鋒芒和好處。

他比年少時的魔尊更無所顧忌,更持劍縱橫。

魔王一想到葉非折,被壓著讀書那會兒的心理陰影都要犯了,魔王架子也顧不得了,忙不迭地向他表明自己態度。

葉非折:“……不用。”

就事論事,這件事是禍世的災禍轉嫁到了魔族身上來。無論魔族平時何等非我族類何等同族相殘,但這件事上,魔族的的確確是受害者。

該道歉,該表誠心,該解決問題的是他才對。

“不用道歉。”

顧遲筆清淩淩地開口了,問魔王道:“知道我為什麼會對那幾個走火入魔的魔族出手嗎?”

這件事上,魔王能出手,以自己權威鎮壓魔族;葉非折能出手,以仙首身份保障太平——

獨獨顧遲筆不行。

人族看魔族是非我族類。

魔族看人族也是一樣的非我族類。

顧遲筆隻身入深淵百餘年,費儘心力,教化了一批又一批的魔族,好容易憑著自己所作所為贏得魔族的真心尊敬,她如今所做的,隻會讓自己過去努力的一切化作泡影。

魔族提起她時,第一個想到的不再是那個教自己讀書的先生,而是那個打殺了自己同族的人族。

一百年耕耘,敵不上一朝出手。

在顧遲筆身邊,魔王老老實實得仿佛像隻鵪鶉,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因為沒有人應該為不相關之人的私情而犧牲。”

顧遲筆似是嗤了一聲。

她緩步走上台階,目光悠遠,站在魔族最高處,俯瞰自己停留半生的地方。

“我當初下深淵,是因為覺得魔族可救,教化有用,既然為此,人魔兩族間流血殘殺能免則免。”

“如今出手,也是因為覺得其餘人等當救,同族相殘者該死,沒有讓彆人為我的心血流自己血的道理,因而出手。”

“都是一樣的初衷,我行我道,隻是用了不一樣的手段。”

她這段話深奧,魔王聽得一頭霧水,似懂非懂,唯恐顧遲筆揪自己耳朵,還不忘在那裡連連點頭,假意附和。

葉非折倒是聽懂了。

正是因為聽懂了,他麵色也更差了。

“所以今天,我便好再說一遍。”

顧遲筆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正圓潤,擲地有聲:“沒人該為旁人的私情而犧牲自己。”

“哪怕那個要被犧牲的人是魔族也一樣。”

顧遲筆已經知道了,她是在說禍世的事情,再告訴自己。

葉非折垂下眼想。

畢竟這一次,魔族扮演的是全然無辜,被迫頂鍋的角色。

就是因為禍世遲遲不應,所以天道才把這場災禍降到了魔族頭上。

站在自己立場,拿自己偏袒楚佑的心來看,他當然覺得楚佑無辜,不該遭此飛來橫禍,斷送大好前途乃至於性命。

但是魔族這件事情裡何嘗做錯過什麼?

累得幾人入魔死去,一場風波驚嚇,連帶著魔王也擔驚受怕,向他賠罪。

“這次走火入魔的幾個魔族,我一一看過,皆是殺孽深重,死有餘辜之輩。”

顧遲筆若有深意道:“因此不必很放在心上。但是等下次,等下下次,就不知了。”

年少相識,葉非折了解顧遲筆。

她這次沒有追究楚佑的事,甚至願意在明麵上裝傻掩蓋,除卻魔族幾人死有餘辜之外,就是看在兩人的交情,兩人師長的交情份上。

但是……禍世之劫,舉世存亡,不可能隻應這一次,也不可能隻有這點規模。

假如禍世遲遲不覺醒,等下次、下下次應在旁人身上時,就很難說被應的人無不無辜,活不活該。

到時候顧遲筆不可能坐視不管。

“我知道了。”

葉非折覺得他心裡憋得慌,堵得慌。

若是按他的性子,當然是直接拔劍,直接光明正大告訴全天下楚佑就是禍世,就是他要罩的人,誰都彆想動他一根毫毛最快意。

但是人生在世,是很難那麼快意起來的。

他早不是那個可以任性,可以胡作非為的葉家少主,玄山首徒。

頂著仙首這個名頭,受天下人的朝拜恭敬,自是得將仙道,得將這天下一起挑在擔子上。

他得給顧遲筆、給魔王、給天下一個交代。

因此葉非折也隻能說那麼一句我知道了。

顧遲筆見狀,不再緊逼,隻簡略說了一句:“那就好。”

話不投機半句多。

哪怕他們兩個曾經也相談甚歡,此時此刻,卻是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交代完該交代的,葉非折便轉身離開。

楚佑已在外麵等著他。

看見葉非折出來,他主動上前問道:“師兄…你可是,有什麼事?“

不怪楚佑這樣問。

葉非折現在的狀態,著實奇怪。

一半是壓抑到極致,沉冷如冰;另一半卻滾燙熾烈得好像隨時會噴發。

“沒事。”

葉非折儘力回憶著平時的狀態,對楚佑笑了一下。

可惜這回他笑起來也不對勁,像是最快最利的劍鋒吻過的一枝紅玫瑰,鮮豔欲滴,又殺機四伏。

“阿佑,你抱我一下。”

一下就好。

他抓住了就再也不會放開。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