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罰跪==
內閣上午很是安靜,書房布局規整,結構錯落有序。
謝淩一身紫絳色仙鶴官袍,身影高大頎長,臉龐清俊,輪廓深邃,五官完美的仿佛沒有一點瑕疵。
他低眉斂目,手執狼毫,動作流暢地在宣紙上留下幾道墨色痕跡。
三皇子一進來便看到這副畫麵,他有些好奇這人在寫什麼,慢悠悠的搖著折扇來到他身邊。
那上麵寫的豁然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子之於歸,宜其室家[1]。”
三皇子以為自己看錯了,結果一看還真是,他似笑非笑道:“子淩,你轉性了。”
他是沒想到備受世人敬仰的謝宰輔會在內閣寫這個,看來確實動了真心。
謝淩漫不經心的看他一眼,不理會他的揶揄:“三皇子殿下之前不還為三皇子妃娘娘作《鳳求凰》?”
這還是之前三皇子跟三皇子妃定親那日,三皇子在學士府為三皇子妃娘娘作了一首《鳳求凰》,惹很多人羨慕。
三皇子搖頭失笑,論口才,他自然比不過眼前這人。
“我那時與姝兒兩情相悅,為未婚妻作一首《鳳求凰》難道不應該?”
謝淩突然想到洞房花燭夜,初見妻子的場景,按了按額頭,其實那時他應該親自南下迎親的。
“那作為丈夫,對自己妻子好不是應該的?”
三皇子挑眉,應該是應該,可這不像是眼前之人會做的事情啊。
這時,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大人,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來了。”
知曉謝淩公務繁忙,謝老夫人輕易不會派人過來,她若派人過來,那可能是府上出了什麼事。
謝淩眼皮跳了跳,沉聲道:“請她進來。”
張嬤嬤一臉凝重地走進來:“老奴見過大人。”
“嬤嬤請起,可是祖母有什麼吩咐?”謝淩微微抬了抬手,語氣溫和淺雅。
張嬤嬤也不知怎麼跟他說,苦笑一聲:“大人,您還是快些回去吧,事關少夫人,老夫人發了好一通火呢。”
謝淩已經猜到了,眸光深深,嘴角微往下壓,淡淡吐出兩個字:“回府。”
“是,大人。”
三皇子雖然不知謝家發生了什麼事,但見這人神色凝重,便猜到事情有些棘手,連忙上前一步:“我跟子淩一塊兒去吧。”
避子湯一事,謝淩並未打算讓外人知曉,他微微一笑:“隻是家事,微臣能處理好,殿下還是先回禮部吧。”
“也好。”三皇子如今任禮部侍郎一職,確實不能太放鬆,他輕輕點了點頭。
料想也不是什麼大事。
等謝淩大步來到凝暉堂,一眼便看見一旁垂眸不語的妻子,心微微一窒。
他撫了撫袖擺上的褶皺,眉目溫和的向謝老夫人問安:“祖母。”
君子端方,如秋月皎皎。
“子淩回來了。”謝老夫人抬起頭(),態度稍稍好了些(),但依舊不怎麼高興。
三夫人在旁邊如同看好戲的盯著這邊,請他回來是更好,她就不信,會有哪個男人接受自己妻子背著自己喝避子湯。
謝淩明知故問:“這是怎麼了?”
謝老夫人又要動怒,她重重的錘了下胸口,粗聲粗氣道:“李嬤嬤,你來說。”
李嬤嬤低頭應“是”,然後一板一眼的跟謝淩解釋:“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說到“幸而三夫人發現了”那一句話,三夫人能感受到謝淩那銳利的目光跟刀子似的落在她身上。
三夫人腦子瞬間空白了些,尋常人知道自己妻子偷偷摸摸做這事,不應該是惱羞成怒,要休妻嗎,怎麼謝淩將怒氣對準了她,難道他還要維護自己的妻子不成。
林嬤嬤說完就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謝淩一言不發。
氣氛有些僵持,主子們沒說話,下人更是不敢開口。
最後還是謝老夫人先開了口。
“子淩你聽到了吧,祖母並非那等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其他的事,祖母可以不計較,可唯獨這子嗣上的事情,沒得商量。”因為知道孫兒對姑娘的在意,所以謝老夫人不想當這個壞人:“她是你的妻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家家風一向嚴明,這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謝老夫人已經在強壓著自己的怒氣。
滿屋的人都在等著謝淩的答案。
冬日的寒風格外凜冽,謝淩偏頭看了一眼妻子,往日嬌嬌軟軟的姑娘今日跟失了生氣一樣,連他進來都沒瞧他一眼。
謝淩將手背在身後,聲音格外低沉:“現在朝堂局勢未定,確實不適合要孩子。”
謝老夫人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她萬萬沒想到一向公私分明的孫子竟然這麼麵目張膽的偏袒自己的夫人,這將她們謝家的規矩置於何地。
同樣驚訝的還有屋裡的一乾人等。
謝淩並未理會眾人的打量,隻道:“祖母,子嗣的事情確實不著急,沒有及時將避子湯的事告訴祖母,是孫兒的不是。”
“子淩拿這話忽悠誰呢,那要是朝堂局勢一直未明呢,你就一直不肯要孩子?”謝老夫人黑了臉,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等等,此事是子淩的主意?”
謝淩渾身散發著溫和的氣息,聞言,不緊不慢地笑了笑:“她年紀小。”
謝老夫人明白了,她沉默了一會,還是有些不死心:“那含兒方才還說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這話是真的。
方才姑娘可是一口咬定此事都是她的主意。
秦若明白男人是想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他身上。
“祖母。”本能的,秦若想轉身跟謝老夫人解釋,卻被一旁的謝淩摁住了手腕。
一股淺淡的龍涎香撲向鼻尖,謝淩動作強勢的按住她,他冷靜自持,直接對奶娘下了命令:“扶少夫人回去。”
() “是。”得到命令,奶娘顫巍巍的來扶秦若。
秦若眼角泛紅,微微抬眼,見男人那雙睿智的鳳眸充滿了溫和跟包容,好像是在告訴她不用擔心。
三夫人撇了撇嘴,本想通過這個機會滅滅長房的威風,誰知謝淩這麼護著他妻子,甚至不惜跟謝老夫人作對。
她嫁到謝家這麼多年,也沒見三老爺在人前維護她一下。
謝淩下了命令,屋內的丫鬟自然不敢不遵守,她連忙扶住秦若右邊的胳膊,勸道:“少夫人,您請回吧。”
秦若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遏製住,呼吸有些困難,她其實並不想讓他幫,她欠他跟國公府的已經太多了。
奶娘也小聲提醒:“姐兒,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此事確實是孫兒的主意,還請祖母責罰。”待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凝暉堂,謝淩斂眸,道。
自謝淩成為宰輔,受天下人敬重,這還是他第一次向人低頭。
謝老夫人心緒複雜,從鼻孔溢出一聲冷哼:“謝家百年家規,老身看謝大人是全忘了?”
謝淩聲色溫潤淺雅:“孫兒不敢。”
嘴裡說著不敢,可行為上完全不是這樣,謝老夫人猛的拍了下桌子:“你口口聲聲說不敢,但在避子湯事情上,你連商量都不跟長輩商量一下,你可知你此舉會鬨得家宅不寧,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祖母,可還有我們謝家的列祖列宗?”
說到最後,謝老夫人無奈的擺了擺手:“罷了,你今時為內閣宰輔,老身是管不動你了,子淩去祠堂好好跟列祖列宗反省吧。”
眼前之人不光是她的孫子,也是一朝宰輔,謝老夫人再怎麼生氣,也不能真的動手。
謝淩姿態謙和,轉身去了祠堂:“是。”
三夫人覺得有些不甘心,就因為有謝淩的包庇,所以老夫人就這麼輕拿輕放,那她這麼長時間的努力豈不是成了個笑話。
她喉嚨發癢,下意識喊了聲:“母親。”
“家和萬事興,此事便到此為止吧。”謝老夫人覺得疲憊,看了她一眼,道。
就算再不甘心,三夫人也不敢忤逆謝老夫人的意思,隻能很恨的低下頭:“是,母親。”
扶著謝老夫人到炕上坐下,張嬤嬤試探的問:“老夫人,你真覺得少夫人喝避子湯是大人的意思嗎?”
她能看出的貓膩,她不信老夫人沒看出來。
謝老夫人渾濁的老眼透著無奈,她深深歎了口氣:“就算不是他的意思,那又如何,你沒看到子淩是鐵了心要護著含兒嗎,他一早就打算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方才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不管此事是誰的主意,子淩都是鐵了心護著自己的夫人,謝老夫人若表現的太過強硬,隻怕會傷了祖孫情分。
張嬤嬤顯然也想到了,感慨一句:“大人待少夫人極好。”
“這也是我最奇怪的點。”謝老夫人說出心底的疑問:“若說子淩跟含兒夫妻不睦,那含兒服用
避子湯也情有可原,可問題是他們兩個自成婚便舉案齊眉,感情恩愛,你覺得含兒為什麼要這麼做?”()
其實奴婢也不知道,但少夫人良善,老奴覺得她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張嬤嬤在三夫人說起這事的時候便有這個疑問,隻是想到少夫人的為人,她還是勸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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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謝老夫人突然道:“話說含兒的二妹妹不是要嫁給小侯爺?”
張嬤嬤:“聽說兩家已經定親了,老夫人是想?”
“老身想了解一下含兒在秦家的事情。”
不知為何,謝老夫人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那可能要等到秦二小姐入京之後了。”南定侯府與國公府並不親近,張嬤嬤思索了下:“老夫人,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說不定少夫人隻是不想那麼早生孩子呢。”
主要是大人那邊是支持少夫人的,她擔心要是老夫人管太多了,大人那邊會不高興。
張嬤嬤說的也有理,謝老夫人目光飄向窗外,她是太著急了嗎。
==二更==
正房,經過一番盤問後,奶娘總算知道三夫人是怎麼拿到那個小錦盒的。她又驚又怒,第一時間跟秦若稟報:“姐兒,是雲兒將錦盒給三夫人的。”
說起來,雲兒跟珠兒都是正房的一等丫鬟,不管是俸祿,還是待遇都是一樣的,可珠兒做事勤快,便總在秦若跟前伺候,長此以往,雲兒覺得珠兒更受主子器重,心生不平,這才起了彆的心思。
但不管怎樣,背主的丫鬟是留不得的。
秦若自從回來就一直坐在窗邊,也不說話,聞言彎彎的眉眼稍有鬆動:“她可有說是什麼原因?”
因知曉這段姻緣本來就不屬於她,所以她一向不過分插手府上的安排,而雲兒跟珠兒都是府上一早定下的一等丫鬟。
奶娘臉色一言難儘,道:“她說她跟珠兒都是一等丫鬟,但她覺得姐兒明顯更器重珠兒,她覺得不甘心,這才決定幫著三夫人。”
看來前不久三夫人頻繁的來正房,明為示好,實際上是想試探她們。
不過奶娘想不通的是,她是怎麼猜到她們姐兒服用避子湯的呢。
沒想到是這樣,秦若輕輕揉了揉額頭,心中做了決定:“主仆一場,她既投靠了三嬸嬸,那便送她去三嬸嬸那。”
“老奴這就去。”奶娘知曉她是不想趕儘殺絕,可三夫人也不是什麼好人,真要過去,雲兒還不知道過的是什麼日子呢。
但奶娘沒有一絲同情,畢竟做人不能忘恩負義,正房又沒虧待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