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命婦拜見皇後,都要先遞令牌,而秦若是被皇後傳召,所以一入宮門就有婢女接應:“臣婦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麵色一如既往地溫柔,抬了抬手:“少夫人請起。”
這聲“少夫人”,讓奶娘生出不好的預感,往日她們姐兒拜見皇後娘娘的時候,皇後娘娘為了以示對姐兒的親近,都會喊“含兒”,這是皇後娘娘第一次喊她們姐兒少夫人。
“謝皇後娘娘。”
“你們都下去吧。”皇後認真打量了姑娘一番,鵝蛋臉,柳葉眉,芙蓉
() 如麵,容色皎皎,是難得一遇的美人兒,更難得的是那雙清澈的水眸,像是會說話。這明明就像是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姑娘,怎麼就偏偏是個秦家的養女,皇後對滿宮下人擺了擺手:“少夫人身邊的奶娘留下。”
“是,皇後娘娘。”
皇後看著秦若主仆兩個,柔柔婉婉的笑道:“少夫人可知,今日江州知府隨太子一起來到皇宮,跟皇上說,他懷疑當今宰輔的妻子並非秦家大小姐,不知少夫人可不可以為本宮解惑?”
奶娘麵色一變,作勢就要跟皇後解釋:“回皇後娘娘,此事……”
到了皇後娘娘知道此事,這件事是徹底瞞不住了,她們姐兒必須得下決定。
皇後微笑著打斷她的話:“奶娘不必跟本宮解釋,聖上在初聽到此事的時候,是不願相信的,但是江州知府堅持自己的觀點,所以聖上急召謝大人入宮,後麵的事情應該就不用本宮說了吧。”
那自是不必說了,因為她們姐兒的身份肯定是暴露了,原本想著隻要將事情告訴謝大人就好,誰知道事情變成這樣。
小姑娘身子僵硬,小腹隱隱作痛,低聲道:“此事確實我們秦家做得不對,也是臣婦欺瞞了謝國公府上下,是臣婦對不住謝國公府,也對不住謝大人。”
“回稟皇後娘娘,此事雖是少夫人欺瞞在先,但少夫人有她難以嚴明的苦衷。在老爺剛得到謝國公府的婚約的時候,她就將我們少夫人喊過去,說讓少夫人代替姐姐嫁到國公府去。我們少夫人多次勸說老爺,讓他向謝國公府退婚,可每次迎來的都是老爺的斥責,因為老爺畏懼謝國公府的權勢,除此之外,老爺還用養育之恩從側麵脅迫我們少夫人,若非如此,我們少夫人也不會做出欺瞞謝國公府的事情,還請皇後娘娘明察。”
聽完奶娘的話,皇後溫溫柔柔的神情微變,她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插曲,這江州秦家真是連臉都不要了,完全拿養女當成親生女兒成就一世良緣的棋子。
“本宮知道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在世家名門中生存的艱難,也相信少夫人是被逼迫的,可是謝國公府乃我朝第一世族,要是讓世人知道謝宰輔娶進門的夫人早已被掉包,世人會如何想。”皇後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奶娘聽出了皇後娘娘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她們姐兒不能繼續待在謝國公府了,行至今日,秦家對姐兒的養育之恩,她們姐兒算是都還了。
秦若手指蜷縮成一團,眼睫輕輕顫了顫。
這般嬌弱的女子,將來要是離了國公府該怎麼生活,皇後雖然心裡不忍,但有些話還是要接著往下說的:“本宮與聖上夫妻一體,聖上在得知這件事情後非常的生氣,但謝大人執意為少夫人庇護,所以聖上允了他半個月時間,讓他處理好這件事情,可是本宮思來想去,這半個月時間除了將他娶錯人的消息昭告天下,還能怎麼解決呢,你長姐現在已經嫁去了南定侯府,總不能把她換回來吧。”
“本宮聽說你閨名叫秦若,那就喚你一聲若若吧,本宮與你很是投緣,自你入京以來,本宮對
你也多有照拂(),所以才將話與你說明白⒖()_[((),今時今日,你確實不適合再繼續待在謝國公府,你要怪就怪你養父造下的孽,終究是要讓你這個做女兒的承擔了。”
但凡秦家當時聰明一點,說長女身子不好,可能不太適合做謝國公府的長媳,小女兒卻是聰穎□□,才貌雙絕,問可不可以換一個姑娘,那不就皆大歡喜,對於秦家來說,更是雙喜臨門。
就這樣沒腦子的人還能當上江州第一家族的家主,若非昔年秦家意外救了謝老國公一命,這樁婚事還能落到他們頭上。
好半晌,皇後才聽到姑娘嘶啞到過分的嗓音:“皇後娘娘,其實我一直有想過離開。”
皇後一愣,就聽姑娘接著道:“皇後娘娘放心,我會寫一封和離書給夫君。”
現在謝大人明麵上的妻子還是長姐,這張和離書,就當放過謝大人,也放過她長姐。
謝國公府還有謝大人對她的好,她會一直記在心裡,秦家這麼多年對她的養育之恩,她也已經還了,從今之後,她隻是她自己。
皇後抬了抬眼,此刻的姑娘臉色白的過分,身子看起來又單薄,像是要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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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茶館。
這麼多年,太子身邊唯一的狠人物就是沈岸,在京城中,謝淩與太子不睦已久,他對沈岸自然也無甚情緒:“不知沈太師是有何話要與本官說。”
沈岸拿起折扇搖了搖,道:“謝大人客氣了,今日沈岸之所以來找謝大人,是有一件要事要告訴謝大人,同時想問謝大人一個問題。”
謝淩揉了揉疲憊的眉目,這一個月,謝淩幾乎沒什麼歇息,他隻覺得心情有些燥鬱:“沈大人請說。”
“在告訴謝大人一件重要的事之前,沈岸想先問一句,謝少夫人在謝大人心中的位置是什麼樣的?”
他要先確保眼前的人值不值得他將妹妹的身世托盤而出。
謝淩眸光銳利的看向沈岸。
沈岸眼神不躲不閃,笑道:“沈岸聽說了京城的那些傳聞,說謝大人跟自己夫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但是沈岸想親口聽謝大人說,你對你夫人是個什麼感情?”
“沈太師這話說的好笑,本官與自己夫人的感情,為何要講給你聽。”謝淩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他挑了挑如畫的眉梢,似笑非笑道。
大概是認識這位謝大人久了,沈岸眼睛都不帶眨的,笑道:“要是沈岸說謝少夫人是我的妹妹呢?”
謝淩握著茶盞的手一頓。
他身後的侍衛也是一臉的詫異,眼前這位太師怎麼會是他們少夫人的兄長。
謝淩不知是信還沒信,道:“本官可從未聽說秦家幾位小姐上頭還有一位兄長。”
“沈岸既然向謝大人說明妹妹的身份,那我肯定是將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謝大人自然不用跟沈某打馬虎眼,看謝大人這波瀾不驚的樣子,想必謝大人一早就知道吾妹非秦家大小姐。”
沈岸笑得肆意,他早就該猜到,眼前的人這麼聰明
() ,肯定是看出了他妹妹的破綻,幸好這妹妹是讓他給找著了,他這個做兄長的以後會好好護著她。
謝淩沒有否認,但身子坐端正了不少,正了正色:“沈大人如何證明你就是我夫人的兄長?”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因江州水患,我與父母還有妹妹走散,等我再次見到父母的時候,父母已經去世了,但在現場我沒有看到自己的妹妹還有父母身上的一塊玉佩,那時候我就隱隱猜到妹妹可能還活在這個世上,這麼多年,沈某之所以依附於東宮太子殿下,也是為了尋找妹妹,直至前不久,沈某與妹妹見了好幾次麵,便有一種直覺,謝少夫人可能是沈某的妹妹,後來沈某去了一趟江州,通過人證物證,查明了自己妹妹的身份,同時,沈某也去了一趟江州秦家,妹妹的身份是對得上的。”
沈岸唯一省略的是這個“直覺”是東璃太子殿下告訴他的,這女子名聲何等重要,他還是不要提起這件事情為好。
謝淩聽明白了:“那塊玉佩是什麼樣的?”
他知道妻子從江州帶來了一塊青玉佩,那質地跟顏色都是上乘,不是凡物,那次謝淩問起的時候,妻子說那塊玉佩從小就被放在她那裡,她也不知道是何人給予。
沈岸不假思索:“是一塊青玉佩,妹妹那塊玉佩中央應該刻了一個極小的琴。”
謝淩細細回想了一下,確實是,這塊玉佩應該還有另一半,來自“琴瑟和鳴”。
沈岸看到他的臉色,立馬接過他的話:“還有另外一塊玉佩,在沈某的太師府裡,要是謝大人想看,我可以派人去取,這一雙青玉佩是當年父母的定情信物。”
這還真是,謝淩身後的侍衛一臉複雜,沈太師與他們大人因為政見不合,向來沒什麼來往。
這怎麼一下子,沈太師就成了他們大人的大舅子了呢。
沈太師是一品重臣,少夫人既為他的胞妹,那身份還真是貴重,江州秦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貴重,可秦大人到底沒有官職在身,總歸是差了點。
“另外,沈某與妹妹的姑母是先帝的貴太妃。”
他相信謝淩會聽明白的,他們沈家後來為什麼沒落,那還不是為了先帝的江山。
謝淩眉目閃了一下,指骨叩了叩桌麵:“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