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曠突然聽到江蕙這麼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想去學校上學?”
“對。”江蕙點點頭,陸曠覺得特彆意外,但其實這並不是她突然之間才有的想法,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昨天她雖然用一份保證書,讓那些想找麻煩的人都知難而退了,但等忙完之後,江蕙在想為什麼她當上養殖場主管後,眾人會這麼憤怒呢?
是因為針對她嗎?
不是。
是因為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真正的本事,都以為江蕙隻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農村人而已,她一個農村人,憑什麼能進養殖場工作,還一開始就是主管?她配嗎?
在所有人看來都覺得她不配,就是因為不配,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懷疑的聲音。
但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上輩子,如果江蕙麵對的是那些她曾經幫助過的村民,那就完全是另一種局麵了。
他們不僅不會質疑,還會特彆支持。因為這些村民都知道江蕙的能耐,得到主管這個職位,並不是靠什麼所謂的走後門找關係,而是靠真正的本事。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讓養殖場發展起來。
家屬區的這些軍屬對自己不了解,才會這麼反對她,江蕙並不生氣,但她也不希望自己一直生活在被人誤解被人看不起的環境中。
她又不是沒本事,憑什麼要天天聽那些酸言酸語呢?
江蕙要改變這種局麵,但現在的環境擺在這,她又不能像上輩子那樣靠當獸醫賺錢,也不可能挨家挨戶的去解釋,一來是太累,她沒那麼多時間,二來她空口無憑的,說了大家也不會相信。
她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考個獸醫證。
上輩子的大隋朝也是有獸醫證的,那是經過考核後由官府蓋章頒布的一張契書。江蕙最開始跟著師父學本事時,也有很多人見她年輕還是一名女子並不相信她,連讓她看一眼生病的家畜都不肯。
江蕙當時是有些生氣的,她想大聲的跟那些人理論,問問他們憑什麼瞧不起自己。
但她忍住了,什麼都沒說,轉頭就埋頭苦學了快一年的時間。
江蕙在學醫這方麵是有天賦的,加上又跟著師父學了這麼久,當年年底就通過了考核,拿到了契書。
從那以後,願意讓她看病的人就越來越多了,有時候甚至都不用師父跟著,她一個人就能搞定。
當年那些村民是因為不相信她所以才不願意接受她,這輩子也是這樣。
所以她要像上輩子那樣,拿到獸醫證,堵住所有人的嘴。到時候白紙黑字的憑證擺著,不管是誰想要說二道四的,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了。
江蕙想到這裡就坐不住了,越想越激動,簡直恨不得下一秒就去考個獸醫證回來,但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下一瞬間就縮了回去,因為她發現了自己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現在的她根本就不識字!
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還是個“文盲
”身份的江蕙:“……”
算了。
崛起什麼的還是先放放,先老老實實去上個學吧。
重活一次又要重新開始上學認字的江蕙有些無精打采,但很快她又想到了好的一方麵。
她現在去上學的話,不僅可以識字,還能試著去學習西藥方麵的知識啊!
之前和齊敏思聊天的時候,江蕙就特彆佩服她懂西藥,如果她自己也懂的話,那以前那些隻靠草藥無法醫治的病,以後說不定就能有希望了!
江蕙一想到這裡就有些興奮了,她雖然不怎麼喜歡上學,但她真的挺喜歡當獸醫的,以前的她為了提高醫術,走上一天一夜去城裡拜訪其他的大夫,結果大夫因為看不起她這種獸醫,覺得她這是不入流的活計,特意刁難連麵都不願見,江蕙熬了足足二天才讓對方收回成見。
這種事還不止發生過一次,當時那麼多白眼和困難她都能受,現在隻要去上學,就能光明正大的學習,她還有什麼好打退堂鼓的呢?
江蕙想好了,她要去上學!
不過這次她沒有貿貿然的下決定,而是先去問了齊敏思,問她現在有沒有獸醫證這一說,要是沒有的話,她就白費功夫了。
齊敏思記得是有的,但她怕自己記錯了,還特意打電話問了以前的同學,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江蕙這才放下心來。
等到陸曠回來,就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你覺得怎麼樣?”說完後,江蕙期待的看向陸曠,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麼。
陸曠看得出來她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
上次保證書的事,江蕙沒有提前知會陸曠,而是直接把決定告訴了羅參謀長,因為她害怕陸曠會阻止她,所以乾脆自己做了決定。
但當今天下午陸曠得知了這件事,不僅沒生氣,反倒還安慰了她之後,江蕙心中的戒備突然就消失了許多。
她下意識的覺得,陸曠會理解她也會支持她,所以這次,她選擇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聽聽他的意見。
麵對她充滿希冀的目光,陸曠沒有絲毫的猶豫,點點頭道:“我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
“真的嗎?”雖然已經有了陸曠會支持她的猜想,但當陸曠真的毫不遲疑的點頭時,江蕙還是忍不住高興了起來,臉上充滿了欣喜。
江蕙心裡是有點忐忑的,倒不是說她不相信陸曠。
剛剛去醫院找齊敏思時,齊敏思正在給一個外麵的大娘看病,江蕙趕時間,想今天晚上就跟陸曠商量,加上這件事也沒什麼需要避著人的,所以就直接說了。
齊敏思聽完特彆支持她,但那個大娘卻癟了癟嘴道:“女同誌,你這樣就不對了,你都已經嫁人了,還上什麼學?純屬浪費錢。而且你還是個軍嫂,你去上學了,家裡的事誰來料理啊,你這麼不顧家,你男人婆家都會有意見的。”
江蕙覺得她說的不對,但在結婚之前,她答應了陸曠會把家裡的事料理好,她怕陸曠也會像那位大娘一樣覺得她不顧家
,想了想道:“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就上夜校,不會整天不在家的。”
陸曠聽她這麼說,眉頭微皺:“家裡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也能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從來沒覺得男人就不能做家務,每次部隊有人說起結婚時,總會說娶個媳婦了有人洗衣做飯,日子過得舒坦,就不用辛辛苦苦訓練完還要自己忙活了。
陸曠覺得這些話簡直是在放屁,什麼叫做娶個媳婦了有人洗衣做飯?那結婚到底是為了娶媳婦,還是隻為人找人洗衣做飯?這和舊社會買女同誌回來當丫鬟有什麼區彆?
更何況為什麼訓練完了就不能自己忙活了?要是白天訓練一天,晚上就累的洗衣洗碗收拾屋子的力氣都沒了,那還叫什麼軍人,還怎麼上戰場?
陸曠是真的支持江蕙去上學的,在他看來,隻有學習了人才會真正的有出息。
陸曠小時候也不愛讀書,他寧願去地裡乾活都不想看書識字,每次看到那些字他就覺得自己頭疼。
後來還是入了部隊,發現自己不識字根本不行,上了戰場連地圖都看不懂,這還怎麼打仗?
沒辦法,陸曠就隻能逼著自己去軍校上學。
但也正是因為學過文化,所以陸曠晉升的才能這麼快,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團長。
也因此,當他聽到江蕙說要去上學時,心裡隻有些許的意外,並沒有反對。
甚至陸曠還有些喜悅,很多農村人不管是男同誌女同誌都不喜歡上學,所以許多掃盲班根本開不下去,就連他們家屬區一開始也是有的,但也就第一、二天人多,後來人越來越少,都用不了半個月的時間,整個掃盲班就荒廢了。
但江蕙卻不像那些人,即便沒有掃盲班她也願意主動去學校學習,陸曠在那一刻,心中升起了一絲不愧是我媳婦兒的自豪感。
但這感覺消失的太快,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家裡的事不用操心,上夜校不安全。”
夜校隻能去縣裡上,軍區離縣城近,但來來去去的也要將近一個小時,這還是坐公車的情況下。等到了夜校放學的時候,連公車都沒了,就隻能走路回來了。
時間太晚了,陸曠根本不放心。
江蕙搖搖頭:“沒事,敏思醫院有個同事的表姐也在夜校上學,她家就住在村子那裡,我可以跟她一起結伴回來,沒問題的。”
村子離軍區距離就更近了,兩人可以結伴走一大截路,等到分開的時候,江蕙就隻有十來分鐘的路程了,她速度快一點,再帶個手電,應該是足夠安全的。
畢竟也沒人敢在軍區附近做壞事吧。
“你忘啦,我現在可是有工作的人!”江蕙笑著道。
她想上學是為了考獸醫證,想考獸醫證是為了能更好的工作,現在雖然養殖場還在準備階段,但也有很多事需要江蕙去做。要是她直接去上學了,那這些事怎麼辦?
齊旅長和羅參謀長那麼信任她,她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
所以想來想去,去夜
校上學是最好的。
而且齊敏思已經打聽好了,夜校七月份就能開學,現在已經是六月下旬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能去學校。
江蕙也不打算像普通人那樣按部就班的上學,一上就是好幾年,她沒那麼多時間。
加上她上輩子是受過教育的,雖說隻是跟著師父認了字讀了點書,但至少是有點底子在的,再學起來也會快一點。最主要的是,在獸醫這一行她該懂的知識都懂,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所以她打算先去夜校,隻需要學點基礎知識認認字就行,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等到年底就能考獸醫證了。
拿到獸醫證後,如果時間充足的話,她還想去衛校學學,這樣就能學到西醫的知識,就算沒時間也沒關係,齊敏思說了可以教她,隻要她能識字了,醫書也能看懂了。
江蕙越想越興奮,根本忍不住,嘰嘰喳喳的把自己的打算都跟陸曠說了一遍。
隨後壯誌成城的握拳:“等到那時候我就會比現在還厲害了!彆說一家養殖場了,說不定兩家二家養殖場都能搞定了!”
看著她滿懷希望,充滿誌向的模樣,陸曠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我相信會有那一天。”
他聲音很低,還帶著些許的沙啞,落在耳邊有些酥酥麻麻的。
聽到他這麼相信自己,江蕙笑的更開心了,雖然她對自己很有信心,但不管什麼時候,都有人這麼毫不猶豫的信任她,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我明天就過去。”
齊敏思已經在同事那裡問清楚了夜校的地址,江蕙準備明天就去報名,順便問問跳級的事,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求,她也能儘快準備起來。
——
打算好了之後,第二天一大早,江蕙就起來了。
陸曠還沒走,正洗漱完走進來,見她起來了,看了眼天色道:“還早,現在去沒車。”
現在差不多才五點,公車至少要到七點才有。
“我知道,我打算做個早飯了再過去,你等下回來吃飯吧?”江蕙之前一直都是睡到六七點才起來,每到那個時候陸曠已經買好早飯回來了。
但她今天早上想做點好吃的,畢竟馬上就要去夜校了解情況了,這可決定著她未來的生活。特殊的日子,吃點好的,希望今天能一切順利!
對上她看來的目光,陸曠點點頭:“好,我六點十分左右回來。”
陸曠沒手表,但他看天色很準,用常勝紅的話來說,都是戰場上鍛煉下來的。
江蕙今天早上準備做個麵條吃,做好早了容易坨,所以沒有馬上進廚房,而是先把家裡的雞和草藥都打理了一遍,等到差不多五點半的時候才開始做飯。
雖說她一直想吃的是炸醬麵,但家裡沒有新鮮豬肉,隻有陸母送過來的臘肉,這個做不了肉醬。
江蕙想了想,索性從廚櫃裡把僅存的二個雞蛋拿了出來,打算做個蛋絲麵吃。
說是蛋絲麵,但其實除了蛋還有肉。
先是把雞蛋打勻,放在熱油的鍋裡攤成蛋餅,然後切成比較粗的絲。接著再把曬好的臘肉放在鍋裡炒香,等到快熟的時候再把蛋絲倒進去一起炒,等到出鍋後再一起蓋在麵條上,澆上湯汁,撒上蔥花,看上去就令人食欲大開。
臘肉本來就肥瘦相間,炒之前先把肥油煸出來,不僅湯和麵都有了肉香味,之後吃起來更加是鹹香適中,瘦而不柴肥而不膩,加上雞蛋的鬆軟,麵條的筋道,味道特彆好。
上輩子江蕙都隻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偶爾吃到這種麵。
畢竟又是雞蛋又是肉還有白麵,簡直不要太奢侈了。
陸曠回來看到這麼豐盛的早餐,也是有些驚訝:“這是早上一頓的?”
以往在食堂吃個肉包子已經算是很好的生活了,現在一大早就吃這麼好,他都有些不適應。
“對呀!?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江蕙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當肉香和蛋香充斥所有味覺時,她也覺得有點不適應了,因為太幸福了。
不過這不是終點,這是起點:“等以後我有工資了,咱們每個星期至少都要來一份這麼豐盛的早飯!”
還有午餐和晚餐,都要吃好喝好!
日子總歸是越過越好了!
陸曠看向她的目光裡滿是笑意:“好。”
——
吃完飯,江蕙就往縣城去了。
她今天不是一個人,齊敏思跟她一起,不過齊敏思並不去縣城,而是要去縣城轉車去市裡,醫院有批藥要緊急從市醫院調過來,讓她去看著,防止出什麼岔子。
江蕙在醫院門口等齊敏思的時候,顧誠正好從她旁邊經過。
這要是平常,顧誠肯定還要看一眼江蕙,觀察一下她最近過得怎麼樣,但顧誠現在是真的沒心思了。
自從上次楊金花被羅參謀長罰了要做檢討之後,即便現在檢討大會還沒開,顧誠就覺得自己在部隊已經被萬人嘲笑了。
要是可以的話,他恨不得連門都不出,直到這件事過去為止。
但偏偏不行,他不僅要出門,還要去部隊訓練。
他家就住在江蕙的斜對麵,從家裡走到外麵本來就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這麼走出來時,顧誠就覺得所有人都在偷偷說他壞話。
等到了訓練場就更加難熬了,訓練場上本來就人多,他還要帶著手下的新兵訓練,每次要展示什麼動作轉過身時,他都感覺有人在對他指指點點,下意識的回頭看,一看又什麼都沒有。
顧誠告訴自己這都是幻覺,但他還是忍不住,堅持不了兩秒又猛地回頭……
次數多了,連徐團長都看不下去了,把他叫了下來。
徐團長歎氣道:“小顧啊,你不要太有壓力,那件事是你娘做的,跟你沒關係。而且也隻是做個檢討而已,檢討完了就沒事了,咱們軍區人多,誰沒犯過錯?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顧誠覺得徐團長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雖說被罰的隻有楊金花,楊金花也聰明了一回沒有
把他給說出來,但楊金花這二個字根本沒什麼人提,大家說的時候還是會說“顧誠他娘”,這和直接嘲笑他有什麼區彆?
而且做檢討,那是多麼丟人的事啊!
顧誠一想到那個畫麵就受不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年輕、能力強、有前途,就等著有個好機會能一舉做出一番事業來,結果現在事業還沒做出來,臉就被丟光了!
心裡對徐團長的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顧誠表麵上看起來卻十分老實:“團長您說得對,這事確實是我娘的錯,她受懲罰是應該的,我會好好監督她改正錯誤的。”
“你能想通就好,算了,看你狀態也不行,乾脆你回去休息一上午吧,下午再來。”
顧誠確實頭疼的厲害,他昨天一晚上都沒睡著,聽到徐團長這麼說也沒客氣,先去醫院拿了治頭疼的藥,然後回了家。
一回去,戚雨梅也在。
顧誠覺得丟臉,戚雨梅隻會比他更覺得丟人,直接就請了一天假,反正文工團的工作沒有部隊那麼嚴,一天不去也沒事。
看到顧誠回來了,戚雨梅也不跟他鬨,就坐在床上默默地哭。
戚雨梅其實心裡很生顧誠的氣,她覺得都怪顧誠不把楊金花送走,才會讓他們家丟了這麼大的臉。
她戚雨梅什麼時候不是被所有人捧著的?
結果現在呢,有了個當眾做檢討的婆婆!這簡直是她的人生恥辱!
但戚雨梅再生氣,也不會像跟楊金花吵架那樣和顧誠吵,她知道對付男人,眼淚永遠是最有效的。
果不其然,一看到她哭了,顧誠隻感覺心都碎了,連忙好言好語的安慰了起來。
戚雨梅拿捏顧誠已經很有一套了,知道顧誠什麼時候最容易答應她的要求,所以在他耐心耗儘之前恰到好處的停了下來,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訴求:“那你把你娘送走吧。”
“這……”顧誠瞬間遲疑了起來。
不是說他不怪楊金花,他當然怪,但楊金花畢竟是他娘,而且楊金花還摔傷了,走路都一瘸一拐的,這要是就這麼把她送回去了,村裡人不得罵他是白眼狼?
戚雨梅的眼淚又掉下來了:“阿誠,不是我不待見你娘,主要是你娘來了之後,咱們的日子真的沒有一天是安寧的!就連我的婚宴都被她毀了,那可是一個女人最重要的一天啊!”
顧誠一想到這裡心裡就湧起了一股愧疚,他也覺得有些對不起戚雨梅,再一想這些天楊金花鬨出的笑話,最終在心上人的眼淚攻勢下敗下陣來:“行,那我去跟娘說說。”
“謝謝你阿誠,咱們這個家真的經受不住任何風吹雨打了。”戚雨梅眼中含淚道。
這話真的說到顧誠心裡去了,他都不敢想,要是楊金花還繼續惹禍的話,他的名聲還怎麼好的起來。
這下都不用戚雨梅催了,他堅定的去了。
他一走,戚雨梅臉上的痛苦就立馬消失了,隻剩下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