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兩個知青走了，不礙事吧？”沈雪進門問道。
“他們應該回知青院了。”
齊木青今天確實被氣著了，不光是豬圈裡說他們偏袒黑分子這事兒，打從見了這兩個知青，他們言語就沒客氣過，句句話都在挑刺，比那公社裡的乾部還像乾部，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齊濤給大隊長倒了杯水：“叔，消消氣，他們這才剛來，等磨礪幾天就好了。”
齊木青歎了口氣：“我懂你想說啥，可這兩位，我還真……就怕他們空口去革委會說上幾句，帶累一家人。”
這時候大隊長的權利確實不小，想整治下放的人或者知青，簡直不要太簡單。
可就怕人家覺得你公報私仇，在外頭胡咧咧，把一家老小都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沈雪笑笑：“叔，你也不用特殊照顧，改明兒吳知青乾啥，就讓他倆乾啥，都是知青，咱們得一視同仁。”
當初吳偉被齊濤給‘刺激’了一下，上工特彆積極，乾的活不說最苦最累，但也絕對不輕鬆。
吳偉好歹已經來了這麼久，早就習慣了，那兩個新來的，肯定受不住。
齊木青聽後連連點頭：“現在農閒，等過完年忙起來，我就讓吳知青帶著他倆。”
齊濤垂眸，半響才道：“叔，讓吳知青帶著新來的兩個知青恐怕不是長久之計。”
齊木青稍愣：“你有啥想法？”
“母豬快下崽了，小豬最容易夭折，又是在冬天，片刻不能離人，“所以我原本是想請建國大哥和吳知青來豬圈。”
齊建設聽齊濤提及自己，立刻看向自家爹，能跟著齊濤學手藝，他一萬個願意。
“讓知青來豬圈？”
齊木青心中有考量，豬圈將會是他們大隊最來錢的，即便安排人，也得緊著隊上人，是在沒必要搞個知青進來。
“叔，原本我也想請隊上的人，但今天看過李自強同誌後，我才改變的主意。”
齊木青看向齊濤，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咱們今天也看到了，陳玉瑤同誌肯定不會想來豬圈。”
大家聽聞，不自覺露出笑容，沈雪連連頷首：“就陳知青愛潔的性子，肯定不適應。再者你們都是大男人，來個女知青會非常不方便。”
“可李知青就不同了，我覺得他是位很有理想的同誌，肯定想乾出一番事業來。咱們大隊之所以建豬圈，是為了整個大隊、為公社、為國家，不是旁人的墊腳石。吳知青咱們都了解，是位積極搞生產的同誌，他又是知識青年，加入咱們肯定如虎添翼。”
一番說辭下來，在場的人無人不懂。
鄉下吃苦耐勞的人多了去了，可能出勞模或者被上頭領導記住的人，寥寥無幾。
他們三豐大隊的豬圈剛剛起步，前景頗好，但凡一個有想法的人，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就憑今天這倆知青弄出來的事兒，就知道他們不安分，豬圈萬萬留不得不安分的人。
齊木青很容易被齊濤這番話說服：“吳知青是個好的，讓他來占個位置，挺好。不過，建國……”他看向大兒子，默默搖了搖頭：“建國不行。”
頓時，齊建國泄了氣，他就知道他爹避忌這些。
齊濤笑吟吟道：“建國大哥幫了這麼些天的忙，屬於熟練人員，豬圈招人肯定率先找熟練人員。叔，我知道您擔心啥，咱們豬圈以後還會擴大，不愁崗位，讓大家都彆心急。”
沈雪亦幫腔：“叔，先前齊濤跟我說，想把斷奶的小豬崽單獨建個豬圈養著，這裡專門搞繁殖，分工合作兩不誤，效率更高。”
齊木青考慮了會兒：“行！濤子，你覺得建國行，我也不攔著，至於建專門養小豬崽的豬圈，暫時先放著，等豬圈多起來，我們再來商量。”
正事說完，齊木青便離開了豬圈，今天天還早，得讓兩個知青知道知道以後得乾哪些活。
大隊長人一離開，齊建國便豪爽的拍了拍齊濤的肩膀：“濤子，多謝你！”說著，他還看向沈雪：“弟妹，也謝謝你。”
齊濤抬手揉了揉肩膀：“建國哥，我剛才說蓋第二個豬圈不是說著玩，這段時間你好好學著怎麼照顧小豬，特彆是跟老張學學，他能給豬看病。”
齊建國麵容一肅，認真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
見他們聊開，沈雪拎起裝滿碗筷的籃子：“你們忙，我回去了。”
*
小花在院子一角，握著小木鏟正在玩泥巴。
沈雪看她哼哧哼哧忙的起勁兒，走過去問：“手手冷不冷？”隨即上手摸了摸。
“媽，不冷。”小花揚起笑臉：“媽，好看不？”
瞧了眼那泥土堆，沈雪實在昧不下良心說好看，但她也沒打擊小孩子的積極性，索性蹲下：“媽媽太笨，看不出來是個啥，你能給媽媽解釋解釋不？”
小花點點頭，丟開小木鏟，又拿起戳在一邊的小木棍：“媽，這是咱家，你看，屋頂，窗戶，大門……”
小花不僅壘了個家，還將院裡院外的東西都弄了出來，要不是她解釋，沈雪還真看不出來那些泥點子是豬、羊、雞、菜。
最後，沈雪非常捧場的誇獎了一番，同時提出了些小小的建議，讓小花先從小的、簡單的東西開始捏。當然，做這些之前，準備工作也得做充分了，從觀察開始。
叮囑小花，讓她彆在外頭待太久，沈雪便進了廚房。
“今天怎麼這麼久才回來？難道是母豬生了？”齊三奶奶關心的問。
沈雪每天都要給豬圈送飯，今天是花費最久的一天，如果不是三個孩子，齊三奶奶指定去豬圈找人了。
將籃子裡的碗筷一一拿出，沈雪一邊舀水洗，一邊將豬圈發生的事情說了下。
齊三奶奶聽後倒是沒多少表情，言語更是淡淡：“今天看到兩個知青的時候，我還覺得這兩人體體麵麵，沒想到挺會往人頭上蓋屎盆子。”
沈雪‘噗呲’一聲笑出來：“奶奶，還是您形容的貼切，您是沒看到，大隊長今兒被氣得不行，差點沒憋住就破口大罵了。”
“咱們大隊算是和睦的了，木青確實很少罵人，能把木青氣成那樣，那倆知青就不是啥好貨。”
“奶奶，您也彆生氣了。”
齊三奶奶‘哼’了一聲：“我可不會為不相乾的人生氣，就是希望以後再來知青，都像小吳那樣最好。”
沈雪笑著讚同：“小吳確實挺好。”
不過一下午的功夫，整個大隊都知道新來的兩個知青跑去豬圈鬨騰了。
原本有吳偉這個例子在，三豐大隊的人對知青感官還挺好，現在這麼一弄，誰都不願搭理兩個新來的，就怕惹事上身。
還沒等議論知青的熱度下去，晚上的時候五隻母豬一起發動了，儘管是齊濤早有準備，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五頭母豬都被精心養著，時不時還有空間的草料加餐，生產都挺順利。
一大早，大隊長就給全隊通報了這個好消息，五頭母豬一共產下四十三隻小豬崽，全都健康存活。
此事一出，所有人都沒心思關注知青了，目光全放在豬圈，一個個特彆想看看四十三隻小豬崽一起是啥盛況。
大隊長說這個喜訊時，也勒令大家不準靠近豬圈，小豬崽現在正是脆弱的時候，萬一有個好歹，他們就不是笑而是哭了。
儘管大家特彆想看小豬崽，卻也明白事情的輕重，當下隻是相互議論，不敢往豬圈那邊去。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小豬崽，豬圈那邊齊濤同誌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所以申請了調派人手過去，點名要了吳偉知青和齊建國同誌。”
搶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齊木青趕緊說道：“豬圈原本就是一次試驗，這一次取得了空前的成績，我、隊裡的乾部、齊濤同誌，我們一起商量過，以後豬圈肯定還會擴建，說不準會蓋第二個、第三個，大家也彆心急，能去豬圈上工的機會還有很多，大家得最好準備。好了，豬圈再有啥事，我會繼續通知大家，都散了吧。”
散會後，有些人才回過味來，極個彆人認為大隊長徇私，推薦自己兒子去豬圈，還說乾啥要知青去豬圈雲雲。
齊木青以前是村長，現在當大隊長，從來都不徇私，不管是富戶還是貧困戶，他都很公正，因此幫他說話的人居多，那些個彆人一下子就被懟的沒話了。
再者，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建立第二個豬圈隻是時間問題，到時候還會招人，犯不著在這兒聽人胡言亂語。
知道沈雪給豬圈那邊送飯，隊裡人商量著給送來不少好菜，這家一點點肉，那家一點點魚。
沈雪看著零零散散的魚和肉，她很意外也很感動。
“小雪，你家濤子可是咱們大隊的大功臣，昨天五頭母豬一起產崽，他指定忙壞了，我們也沒啥好東西，一家湊了點東西，等會兒你弄了給他們補補，也有慶祝的意思。”
“大娘嬸子們的好意我也不推，等會兒給他們送飯，一定讓他們知道咱整個大隊的人有多歡喜。”
“行，我們不耽誤你做飯，走啦。”
送走了一行人後，沈雪便將肉和魚收起來，魚還好說，有鹹魚和新鮮的魚，但肉就……
並不是嫌棄人家送的少，其實這些全部加起來可一點不少，關鍵是這家一小塊那家一小塊，有辣的鹹的新鮮的，關鍵是各家個戶手藝不同，味道也不大一樣。
最後，沈雪還是將肉全部爆炒了，經過她二次調味，成品味道很不錯。
拎著籃子準備去送飯，吳偉卻跑來了。
“大隊宣布調你去豬圈乾活，你咋還沒去？”
吳偉支吾了半天：“我，我有點不敢相信。”
沈雪開口的時候，齊三奶奶便從屋裡走了出來，聽到吳偉傻愣愣的話，笑了起來：“有啥不敢相信，你來咱們大隊之後的表現有目共睹，大家都相信你能乾好。”
吳偉略微害羞，同時低下頭：“我什麼也不會，養豬這方便，濤哥比我強百倍。”
沈雪沒想過他會這麼‘自卑’：“想啥呢你，還沒去就打退堂鼓，乾脆我跟齊濤說，讓他換個彆人，你甭去了。”
吳偉驚了一下，瘋狂擺手：“嫂子，彆彆彆，我，我就是說說。”
“沒有人生下來啥都會，我們都相信你，你肯定能很快攻克豬圈這道關。”
吳偉並不是完全‘自卑’，他就是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幸運，大隊那麼多人，他這個外來人卻被選上了，聽著就不真實。
不過被沈雪鬨了這麼一下，他踏實了些，決心以後好好學習、好好努力，不辜負大家對他的期望。
有了想法後，吳偉回知青點洗澡去了，說是要乾乾淨淨的去豬圈學習。
沈雪望著他火急火燎的背影，不自覺笑出聲。
齊三奶奶亦是：“他走了，你也趕緊走，小豬崽剛出生，最費神，這幾天都得讓他們吃好點。”
“知道了，奶奶，我先去啦，您也快吃飯。”
能吃到鄉親們湊魚和肉，齊建國在三人中最高興，從沈雪口中聽說這事兒後，他裂開的嘴角就沒合上過。
齊濤挺意外會有這種結果，畢竟當初搞豬圈，他存著私心。
張書博不怎麼敢下筷子去夾那兩盤菜，齊建國見狀，直接給他來了兩筷子：“老張，你也出了力，大大方方的吃。”
“謝謝。”張書博放輕了聲音，異常珍惜碗裡的肉。
“謝啥呀，都是你憑自個兒努力得來的。咱們現在就期許以後能天天吃肉！”
經過這一次五頭母豬同時產崽，齊建國是看出來了，齊濤有經驗，老張有技術，就他一個跟無頭蒼蠅亂竄，眼前兩人都是他學習的榜樣。學習齊濤還能說出口，老張就……埋在心底。
“那你們得更努力了。”沈雪樂不可支，她以前以為齊建國是個話少穩重的人，沒成想看走了眼，男人都一樣幼稚。
齊建國讚同的點頭：“不是說吳知青要來豬圈，咋這個時候了，還沒見著人？”
沈雪想起吳偉那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笑道：“我碰上過他，他說要回去洗洗刷刷，要以最乾淨整潔的麵貌來豬圈。”
三個常駐豬圈的男人聽聞，愣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並發出陣陣笑聲。
顯然，比起今天來的那兩個，吳知青的好性子越發體現出來。
三豐生產大隊的母豬一下子產下四十多頭小豬崽的事也慢慢傳到周遭的生產大隊，甚至還驚動了公社。
同齊木青關係好的生產大隊長趕緊過來，先恭賀一番，又厚著臉皮提出請求，想跟著沾沾光。
經曆過那些年的困苦，齊木青不想自己大隊的人餓肚子，希望大隊的人過上好日子，同時有餘力的情況下，也能幫幫彆人。
大家都是戰亂年代過來的人，但願所有國人都能吃上肉，頓頓肉！
齊木青沒有給出絕對的承諾，隻說他回去先和齊濤商量商量，畢竟現在突然多出四十多頭小豬崽，有沒有餘力帶新人，還需正主的意見。
沒有被拒絕就是大好事，幾個大隊長完全不介意，隻說回去等消息。
晚飯的時候，齊木青就過來和齊濤說這事兒。
沈雪在旁邊聽著，與有榮焉，她男人到哪兒都是人才。
齊濤沉吟：“大隊長是想將所有技術毫無保留的告知他們，還是隻幫助他們繁殖小豬崽？”
這一點齊木青當真沒有想過，畢竟豬圈的事都是齊濤一手掌控，他相信齊濤，因此很少過問具體細節。
齊木青想了想：“你的意思？”
“就目前而言，當然是先幫助他們繁殖小豬崽最好，畢竟人工介入，我也還在摸索階段，技術上並不十分成熟。不過他們如果想學，我也不會藏，隻是出現的後果，我不承擔責任。”
“沒問題，明天我就把話帶給他們，最後怎麼選擇，讓他們自己定奪。”
齊木青也不糾結這些，他也不怕會被搶占市場，國人這麼多，就算整個公社都開始養豬，也隻會是供不應求。
“對了，還有個事兒。”齊木青猛地想起：“公社的領導想過來看看小豬崽，同時獎勵獎勵你這個大功臣。”
齊濤沒有一絲驕傲，依然沉穩道：“過來可以，但能不能控製下人數，彆烏央烏央來一大群人，我怕驚著小豬崽。”
“這事我去說。”
沈雪雙手撐著下巴，插話道：“大隊長，咱們一開始就禁止旁人進來，不如在牆上也刷上字，比如‘生產重地，請止步’之類的話。如果有條件，再弄幾件一樣的外褂和口罩，進來的領導統一穿著，看著也正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