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人(1 / 2)

轉眼,便已是飄雪的冬日。

教書教琴的日子過得很快,江雲樓正式做了教琴先生後沒多久,曲洋便帶著幾個心腹下了黑木崖,去尋廣陵散去了,江雲樓與任盈盈還親自送了他下山,任盈盈仍是有些遺憾不能拜曲洋為師,但她與江雲樓相處的十分融洽,又受益頗多,於是沒有多做挽留,笑吟吟的便送彆了他老人家。

江雲樓對此也有些惋惜,隻因黑木崖上除了曲洋,實在是很難尋到第二個能與他談詩論琴的人,任盈盈雖然也愛好這些,但到底還是個孩子,還在學習的階段呢。

“咳,咳咳……”

隨著天氣漸冷,江雲樓的咳嗽似乎也更嚴重了。秋天的時候好了一段時間,讓程英鬆了一口氣,不想開始下雪之後,江雲樓的病一下子又嚴重了。

隻是他本人卻習以為常,畢竟自有記憶起就一直咳個不停,這樣的狀況對他自己而言已是與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的事情,於是也並不大放在心上。

昨夜剛剛下了一場大雪,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雪,來上課的幾個孩子早已把桌椅搬進了屋內,烤著爐子暖洋洋的學字,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都表現的有些興奮,久久都靜不下心來學習。

江雲樓暗暗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他們時不時就抬頭望一望窗戶,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卻還是十分惦記向往的模樣,他心下一動,終於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院子裡鋪著的那層雪,潔白乾淨的跟豆腐一樣,隻有進門的一條路被踩踏過,幾個孩子正是最調皮的年紀,看見尚未被染指的一片白雪,真是恨不得撲上去滾上一圈,但他們在江雲樓麵前一向都比較老實——隻因黑木崖上鮮少有這種氣質的人,他們在江雲樓麵前時也下意識的收斂著性子,所以隻是惦記著,尚沒人敢真的在上課的途中衝出去玩鬨。

江雲樓見他們神思不屬,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道:“罷了,今日不讀書了,大家都去院子裡玩吧。隻一條,不許提前回家,都要在這裡呆到飯點。”

熊孩子們歡呼一聲,放下書本紛紛衝向了院子。

江雲樓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於是隨手拿了件銀白色的軟毛披風披上,緩緩走出了屋子。

這是他從大唐帶來的幾件衣物之一,當時的行囊不算太多,大件的衣服也隻有兩件披風,都是他遠在長安的娘親親手縫了,又托人送到長歌門交給他的。

他當初與顧閒相約在長安,其實也是抱了偷偷回府看一眼爹娘的心,奈何世事無常……

罷了,江雲樓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隻不過徒添悲傷罷了。

行至屋外,幾個孩子果然已經在院子裡滾成了一團,江雲樓在屋簷下站定,含笑看著他們在雪中打鬨。

與此同時——

黑木崖的最高處,東方不敗的書房裡。

東方不敗看著呈上來的寥寥幾頁紙,修長的手指慢慢點著光滑的桌麵,這是他思考事情時才有的動作,紫衫侍衛垂首跪在案前,大氣都不敢喘。

關於江雲樓的情報實在是少得可憐,呈給東方不敗的那幾頁紙裡,陸家的滅門慘案占據了大半內容,甚至還添上了李莫愁這一陣子的行蹤下落,以及衡山派掌門莫大的行蹤,偏偏就是沒有東方不敗要看的——江雲樓的來曆。

若非江雲樓隨意露出來的那麼幾手實在了得,以東方不敗的身份,還不會費心關注一個老老實實呆在半山腰教書的教書先生。然而他武功不俗,如今又成了聖姑的先生,教導聖姑的琴藝,便也不能不多留心。

東方不敗耐著性子將陸家的一連串事情了解完,又往後翻了兩頁,看到了衡山派莫大的情報。

仍是與江雲樓毫無關係。

他將那幾頁情報輕輕擱下,道:“下去吧。”

“……是!”

紫衫侍衛如蒙大赦,立刻退了出去。

東方不敗看著屬下退出書房時略顯狼狽的模樣,微微沉吟。自己的屬下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他們拿著這麼一點東西交差,絕不是膽敢糊弄自己,而是真的查不出什麼了。

離陸家滅門,已過了大約半年的時間,江雲樓好好的呆在黑木崖上,既沒有往外遞消息的舉動,亦不在桑三娘和任盈盈處打探神教內部的消息。

東方不敗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下了一個決定。

他想去正式會會這個江雲樓。

…………

……

半山腰。

江雲樓的私塾裡,正熱熱鬨鬨的堆著雪人。

孩子們玩的瘋了,膽子也大了起來。他們嘻嘻哈哈的拉著江雲樓,由洛明帶頭,把他從屋簷下拉了出來,硬是跟他一起在院子裡堆了個雪人出來。

一雙雙通紅的小手堆起了雪人圓滾滾的身體,拍拍打打半天,那雪人的身體才算十分結實了,不會輕易散開,於是孩子們又開始做起另一個稍小一些的雪球來。

他們方才已經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雪仗,各個凍的小臉通紅,卻仍是熱情不減,江雲樓與他們一起做著雪人的腦袋,也甚是高興。

這是他第二次堆雪人。

第一次,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跟著大哥和二哥在府中的後花園裡堆雪人。當時也是玩的瘋了,將手裡的暖手爐一扔,也不知丟到了哪個雪堆裡,高高興興的就跟著兩個兄長堆出了一個大雪人。

他至今都記得他們兄弟三人,在積滿白雪的後花園裡暢快大笑的場麵,有細碎的白雪從天空緩緩飄落,那是他記憶裡最美的一個冬天。

之後,便是奶娘與丫鬟們的驚叫聲,以及聞訊趕來的母親驚慌的神色。

等到他父親下朝回來時,江雲樓已被母親塞回了自己的房間裡,母親就站在江雲樓的房門口,厲聲斥責兩個兄長,江雲樓滿心愧疚失望之餘,也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那一晚,他果然發起了高燒,模模糊糊間隻聽見耳邊有母親的抽泣聲、兄長們斷斷續續的哭聲自責聲,以及父親一聲又一聲的歎息。

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堆過雪人。

兄長們再也不肯帶著他玩雪,他自己也不願意再讓家人擔驚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