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裡,慘白的月光照了進來,炎曜躺在稻草堆上,嘴巴乾涸,嗓子就像冒煙一般。身上被鞭子抽得滿是血印,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連指甲都被拔去了,都說十指連心,今天他算是明白了。
他的生命好像陷入了倒計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尤為珍貴。
看到那則尋人啟事,父親的話語言猶在耳。
去香港前,父親說如果在報紙上看到了尋人啟事,就說明他的上線遇到了棘手的麻煩,一定要去城南土地廟接頭,那是座荒廟,平時很少人去,隻有一些災民在那裡歇息。接頭後,希望作為兒子的炎曜能儘其所能提供幫助,這是父親對他最後的期望。
其實看到那條啟事,炎曜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這是父親的信仰,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可是如果不做的話,父親的許多同僚可能會失去生命,炎曜敬重那些義士,不希望看到他們拋頭顱灑熱血,所以最後,他還是去了,即使冒著巨大的風險。
其實,他在最後還心存僥幸,然而事實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果然是個圈套,工部局總裁威廉已經帶人在那裡等著他了。
炎曜剛到破廟門口,就被警務處的人團團圍住,昔日聽命於他的人,此刻卻拿著槍口對準他。
在監獄裡,行刑的獄卒曾對他說:“你爸爸炎白鈺可真是老糊塗了,那麼大一個老板,吃香的喝辣的,過得多舒服,居然和‘革命’扯上關係,這是普通人敢做的嗎?這可是掉腦袋的營生!”
炎曜卻說:“為了天下黎民百姓,雖九死其尤未悔。”
……
炎曜之前破獲了許多案子,很多人因為他而沉冤得雪,這也在無形中拯救了許多家庭。
水影、傑克和阿凝聯係了許多因炎曜而受益的人們,他們本來聽說炎曜有難,都爭先恐後地想為他伸冤,可是一聽到罪名是“私通革命黨”,又猶豫了起來,有的乾脆閉門謝客了。在這個時代,私通革命黨是大罪,全家被殺都是輕的,他們雖然接受過炎曜的幫助,卻不想和這份罪名產生聯係。
忙活了一天,幾乎一無所獲,阿凝有些沮喪,“這些人也真是的,嘴上對炎督查感激涕零的,可是一要他們簽字遊行就都像縮頭烏龜似的,民智未開,我看炎督查以前的心血都白費了,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水影雖然鬱悶,卻安慰阿凝說:“人家幫我們是情分,不幫是本分,炎曜做得很好,我相信人心是肉長的,我們明天再去勸說一下吧。”
傑克也歎了口氣,卻又想到了什麼,說:“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不我們舉辦一場演講吧,手寫信件,從門縫裡塞給這些人,將他們聚集在一起。”
水影眼前一亮,“倒是個好辦法,在演講裡,我會向他們保證絕不牽連他們,讓政府不要冤枉好人。”
阿凝有些猶豫,“可是,我們真的能保證警務處不傷害無關百姓嗎?”
“在此之前,我們還要找個人,促成此事,得到了他的承諾,便萬無一失了。”
***
翌日。
演講定在早上九點,在城隍廟旁的小禮堂舉行。
可九點一到,連個人影都沒有,冷冷清清的,安靜得可怕,甚至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清。
“水小姐,怎麼辦啊,彆說是人了,連個鬼影都沒看到……”傑克很有些喪氣,他甚至在想,如果炎督查這次真的有什麼事,他怎麼對得起他外公的托付。他甚至想要不要通過英國領事館聯係萬裡外的炎曜外公,由他出麵,說不定有轉機,可是時間太緊了,等聯係到他外公,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也不是個好辦法。
時間一晃已經到了九點半,就在水影快要泄氣的時候,一個老太太在兒子的攙扶下來到了小禮堂。
她咳嗽了一聲,說:“我前些天生病了,兒子一直在旁邊照顧我,今早才從兒子的嘴裡說你們昨天來了,我這逆子居然沒答應給炎督查請命,真是氣死我了,便緊趕慢趕來到了禮堂。”
中年男子臉紅的像蘋果,“媽,是我太懦弱了。”
老太太抓著水影的手,說:“要不是炎督查,我這兒子就被人當□□犯槍斃了,哪有如今的好日子?我活了幾十年,在我們弄堂還有點威望,便發動了街坊鄰裡,他們一會兒就過來!”
“謝謝您!”水影扶老太太坐下。
這世上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卻難,果然還是有感恩之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