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的白,白帆揚起的時候,似乎都融為了一起,小手被人握住,徐鳳白扯了他一下:“走吧。”
馬車停在遠一點的地方,徐椀跟上他的腳步:“舅舅,你也認識林伯父嗎?”
徐鳳白點著頭:“他和你爹一樣,都曾是我的舊部。”
徐椀抬頭看他:“我爹也是?”
兩個人走得都不快,徐鳳白又嗯了聲。
真的很想知道,很想知道爹娘當年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走了馬車邊上,徐鳳白直接把她抱著提了起來。
徐椀借力腿一蹬,上了馬車。
車夫接了她一把,還給她掀起了車簾。
這車她坐過,和平時沒什麼不一樣的,不過是才一坐進去,抬眼看見窗邊立著的一把長劍,鞘上鑲滿了寶石,貴氣得很。
很快,徐鳳白上車,馬車駛離。
他看見徐椀一直盯著那把長劍看,伸手在她眼前遮擋了下:“此劍大凶,彆看。”
徐椀低頭,小舅舅腳邊的白衫也白得紮眼。
一路無話,到了家門口,小舅舅他並未下車,花桂老早在門口等著了,眼看著人把徐椀帶進府院了,徐鳳白才放下車簾,又走了。
這麼一趟,其實也沒少遭罪。
在靈棚裡,她肩頭被淋濕了,在地上跪了一會兒,雙腿也是冰涼。
太冷了,花桂趕緊讓人打了熱水來,在屋裡泡了一會兒熱水,也是困乏,渾身難受。
擦乾了長發,換了中衣,徐椀說累,就爬了榻上側歪著。
洪珠連忙給她鋪了被,怕她著涼又關上了窗。
也真的是倦了,徐椀迷迷糊糊睡著了,之後入眼的都是漫天的白,到處都是哭聲,她聽得分明,除了老太太的哭聲,還有她自己的哭聲,是夢嗎?是做夢了嗎?
她就像個看客,什麼都能看得到。
和林教頭家裡相似的靈棚,如出一轍的靈幡,不知是誰送了棺槨回來,徐椀清清楚楚地看得見自己披麻戴孝跪在靈前,爹啊爹啊一直在哭,白色的長衫一股風似地走過她身邊,徐鳳白奔到棺槨麵前,他手裡提著一把寶裡寶氣的長劍,竟是抬手抽了出來。
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長劍手起劍落,棺槨立即順著被劈了開來!
裡麵尚還年輕的男人立即滾落出來,他胳膊腿都扭曲著,胸前已經塌了一大塊,唯獨那張臉,徐椀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爹趙瀾之的!
徐鳳白似怔住了,光隻看著他,好半天沒有動。
靈棚當中頓時引起一陣騷亂,老太太哭得更加厲害,徐椀眼看著那小小的自己一下撲了趙瀾之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嘈雜聲中,還能聽見小舅舅的聲音。
也不知是和誰吼著,沙啞的嗓音更是撕裂一樣的。
“既是意外,何故刻意隱瞞才來報喪?”
“……”
“你不敢說,我自去問他!”
“……”
早已分不清夢或是真實,徐鳳白紅了眼,這就要走。
花桂抱著他的腰身,直哭著喊著說不能去,說阿蠻已經沒有爹了想想阿蠻以後怎麼辦,徐椀抬起頭來看著小舅舅,他卻沒再看她一眼,劍鞘隨手扔在了地上,徐鳳白一把推開了花桂,到底是提劍而去……
“爹……小舅舅……爹……”
徐椀出了一頭的汗,哭著從夢中驚醒,一睜眼隻覺這一夢前世今生都連了起來,分明是做了那麼長的夢,其實也就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秋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日頭出來了,屋裡亮堂堂的。
晃得她頭疼,渾身都疼。
夢中傷心還心有餘悸,說不出哪裡難過,整個人都像是掉了水裡撈出來一樣,叫了人來,花桂摸了她的額頭,說她發燒了,趕緊去找大夫。
徐鳳白不在府中,花桂找急著找了這個又找那個,跑遍了將軍府最後找了王夫人來,也請了大夫。
大夫說是受了涼,開了些藥,讓她好好睡一覺,說養兩日就能好。
徐椀乖乖喝了湯藥,還覺鼻尖酸澀。
總是控製不住落淚,夢裡的場景還猶在眼前,回想起來也不知是慶幸還是什麼,想繼續睡,又睡不著,洪珠忙著送了大夫出去。
她閉上眼睛,吸著鼻子,怎麼也睡不著就叫了花桂一聲:“花桂,花桂!”
腳步聲起,她以為是花桂過來了,歎了口氣:“花桂你來陪我一會兒,我睡不著,屋裡太亮了。”
從前就總這樣,她睡不著的時候喜歡找各種的理由,其實隻是不想一個人,成親之後有了夫君,唯一的好處就是再不用一個人睡。
可惜這時候的洪珠還小,不能懂她的心思,唯獨花桂還能顧看她一些。
徐椀想起和她爹做的遊戲,軟糯著聲音哼唧著:“花桂,你來把夜晚帶過來吧,我想睡。”
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突然想起花桂並不知道什麼意思,搶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就這樣,捂上我的眼睛,天就黑了,我爹都會的……”
說著放手,她才要睜開眼睛跟花桂撒個嬌,眼上突然多了一隻手。
掌心溫熱,就那麼覆住了她雙眼,拇指還是什麼,輕輕摩挲著她疼得直跳的額頭,手法純熟得很,她赫然失笑,還在想,花桂竟然也有閉嘴安靜下來的時候,真是稀奇了。
不過,很暖,很舒服。
花桂和洪珠送了大夫回來,就看見門口杵著個眼生的小廝,定睛一看,是北邊樓裡那位公子的身邊人。她顧不得問趕緊推門而入,風風火火衝了進去。
榻邊坐著少年,顧青城右手覆在徐椀的眼睛上,正低眸看著她。
他腳邊的貓兒乖巧地趴在地上,偶爾才搖一下尾巴,許是聽見腳步聲了,人和貓都抬起頭來。
花桂才要開口,顧青城左手到唇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她怕吵著徐椀不敢開口,光疑惑地看著他。
可他再未抬頭,貓兒也再次蜷縮在他腳邊,少年低垂著眼,竟是溫良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