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椀揚眉,一字一句道:“清初,我爹說那是我娘的名字,我想繡上悄悄送與我爹。”
女人眸光微動,王夫人輕點著頭,也是心疼這孩子了:“好,你什麼時候繡絹帕,過來就是,舅母教你,你娘這名字的確不大好繡,得花些功夫才行。”
沒想到這麼快就印證了,果然,她娘是徐清初,就是李昇口中的那個清初,也就是她小舅舅。心裡那塊石頭終於落下來了,徐椀鼻尖微酸,連忙告辭。
王夫人讓丫鬟出來送她,她忙說不用,快步走了。
離開後院,直奔了自己的園子,花桂正到處尋著她,兩個人走了頂頭,直問她她舅舅現在怎麼樣了,更是勾起了徐椀的傷心處,勉強答了幾句,快步回了自己屋裡。
從無到有,經曆了她爹那麼一回,歡喜過後也是淡淡惆悵。
也渴望過一個家,可畢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凡事不能勉強,如今真以為早不在了的娘竟然就在身邊,她不知道那些知情的人為什麼要瞞著她,但定然是有苦衷的。
一個女人女扮男裝十幾年,想也不易。
徐椀躺了床上一動不動,真是五味雜陳。
委屈?
不甘?
惱怒?
最後都變成了慶幸,有苦衷也好,什麼都好,最重要的是,她再不是沒有爹娘的阿蠻了,她是有爹有娘有來處的人了,從前也想過,自己為什麼姓徐,現在突然都明白過來了。
那是她娘對俗世做的最後抗爭。
徐椀起身,在花桂的笸籮筐裡翻騰出針線來,拿了又不知所措。
有心這就去問一問,又怕挑明之後生什麼事端,心裡像有隻貓兒在抓一樣,可什麼都不做的話,又是坐臥不寧,心有不甘。
有一把火,就在心頭燒起,燒得她心肺都要炸了。
扔下針線,騰地這就起來了。
花桂一直在門口徘徊,想要去前院看看,又怕趙瀾之還沒走,去也見不著人,來來回回踱著步,正是煩躁,小徐椀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她忙上前:“小小姐乾什麼去?”
徐椀打開房門,這就往出走:“我去看看小舅舅。”
一聽她要去探望徐鳳白,花桂連忙提了燈:“等等,我給你提燈。”
說著忙追了上來,在前麵照著路。
到了前院,洪運還在門前守著,一問,趙瀾之果然還沒走,來來回回能看見他的影子投射在窗上,花桂這就拉了徐椀的手,直扯著她:“要不,咱們先回去吧,今天有點晚了,明天咱們再來。”
徐椀推了她,徑自上前:“你在外麵等著我,我說兩句話這就出來。”
說著雙手捧了自己的臉,揉了揉,還抓了兩下頭發,上前推門而入。
徐鳳白這會燒起來了,趙瀾之拿著手巾擰著水,才過去給她擦著臉,回頭瞧見女兒去而複返,也是愣住了。徐椀看見他們這副模樣,眼睛這就紅了。
快步跑過來,她直接撲了床前:“爹,舅舅!”
徐鳳白半闔著眼,嗓子燒得都要發不出聲音了:“阿蠻,怎麼了?”
一抬臉,徐椀眼中已經含淚:“舅舅!我做了一個夢,特彆特彆可怕,我夢見我爹去什麼地方運糧,去了就沒有回來,我沒有娘了也沒有爹,就在府裡長大,雖然不愁吃不愁穿的,但寄人籬下也沒有人管我……這個夢像真的一樣,就像是我真的那樣長大了,我們將軍府搬到了更小的地方,舅舅把我嫁了不認識的人,後來還和什麼皇子殿下的牽扯了一起,獲罪進了大牢……舅舅,能那樣嗎?能像我做的夢一樣嗎?阿妧披頭散發的,姐妹們不等嫁人家裡就被查封了,我……我……”
說到此處眼淚刷的落下,所有的委屈全都翻湧出來,抓了徐鳳白的手,輕輕晃著她:“我還夢見,我就在這個宅院裡,被人欺負,掉進池塘淹死了……我不會水,可是沒有人救我……”
說到最後,已是控製不住的顫抖。
徐鳳白拚了力氣反握了她手,目光灼灼:“阿蠻不怕,阿蠻不怕,有舅舅在,斷然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斷然不會。”
趙瀾之在旁,也是擁了女兒入懷:“這是個夢,彆怕,阿蠻不怕。”
徐椀還提到了運糧,他看向徐鳳白,四目相對時,她眼也紅了。
借此機會,徐椀鬨騰了一番,好說哄著,才讓花桂帶了她回去,趙瀾之把她送到門口,再回來,徐鳳白已經閉上了眼睛,一行淚悄然在她臉上劃過,到底還是落了軟枕間,消失不見。
他俯身,將手巾放了她的額頭上麵:“什麼事,等傷養好了再說。”
徐鳳白不睜眼,指尖微動:“吹了燈吧,我想睡了。”
她總是習慣了一個人,趙瀾之卻是不許她這般苦著自己,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像哄女兒那樣,回身坐地上陪著她了:“天黑了,睡吧。”
話音才落,淚水已然濕了他的掌心。
徐鳳白肩頭微動,終於也下定了決心。
“瀾之,退路鋪好了,鳳白也該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