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宣武二十七年, 曆經了五年的時間,天下太平。
這種太平到了邊關小鎮上,體會得更加顯而易見,五年之前,徐鳳白命隕邊疆, 趙瀾之日夜跟在身邊, 在搶人大戰時候成功搶得先機, 一家人終於得以團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為了改變嗓音, 她服藥太久, 難以全然恢複,而且身上新傷加舊傷, 一歇下來了, 反倒是嬌弱得猶如一朵嬌花, 竟然常年離不開藥了。
這幾年, 在這大宋的版塊上,徐椀跟隨爹娘四海為家, 訪遍了名醫, 隨著逐漸長大,也鑽研了許多醫書, 結識了太多大夫,也拜了師, 從了醫。
眼看著天氣轉暖了, 又從東往回, 到了青城。
五年之間,青城已經不再是邊關,自徐鳳白之後,顧青城帶兵上了戰場,少年帶軍和徐家舊部編成一體,一戰成名,幾年間更是有如神助,將整個地域邊線擴大了一圈,傳聞他生性冷酷無情,殺人無數,是個殺人狂魔。
幾番回京,天子也曾賜婚於他,也不乏有往府裡送美人的,但是老百姓們對此津津樂道,說是大宋的殺神有些變態,那些美人們的下場恐怕是去見閻王爺了。
關於顧青城的傳聞,尤其青城更為神化。
徐椀自醫館回來,走了一路就聽了一路,她十四了,也就是戰事的終結提前了三年,如果她記得沒錯,他這會兒應該是二十一歲,回京就該封王了。
封王,就該賜婚了吧。
這些和她都沒有關係了,她也混不在意。
提著藥,徐椀腳步輕快,她這幾年身高也是猛長,比一般家小女兒樣的要高一點,童年的稚嫩褪去了些,腰肢越發的纖細,兩腿修長,平時為了方便行走,她都穿著寬鬆些的長裙,隻腰帶一勒,能見細腰。
眉眼間也是變了許多,徐椀知道自己長大會像娘親,但是沒想到會那麼像。
許是天性使然,動作之間,少年之態,都十分相像。
她們租了遠關巷子裡的一間小院子,走到巷口才要往裡轉,一眼瞥見巷子裡三個地痞癩子模樣的,按著個青衫小子打,連忙站住了。
轉身要繞到另個巷口去,街上一匹快馬疾風一樣穿過,鳴鑼開道,那鑼聲震得人耳朵嗡的一聲,街頭百姓無不議論紛紛,說顧將軍回京途經青城,自然歡呼。徐椀回頭,遠處浩浩蕩蕩甲衣連成了片,果然是有軍隊往這邊走過來了。
她好奇,也是抬眼。
為首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上麵,年輕的男人也是一身甲衣,遠遠看不大清,隻看著越來越近了,連忙轉身進了巷子裡麵來。
巷子裡青衫小子已經癱在地上了,本著少一事則無事不能多管閒事的心,本來是想這就走過去,結果三人抬眼見了她,就像得了什麼腥的貓,嬉笑著攔住了她。
三個麻杆一樣的小賴子,看著也都是半大小子。
其中為首一人還拿著棍子,就是他一腳踩住了另一側的牆麵,敲打著牆麵:“喲,哪裡來的小妹妹,長得可真是俊俏,沒聽說這一片不太平嗎?用不用哥哥照看照看你?嗯?”
他看著也就十五六歲,單單的眼皮,一笑還有兩顆虎牙,痞壞痞壞的。
耳朵裡聽著鑼聲又近了,徐椀上前。
她對著少年輕輕一笑,連句話都沒說,一腳踢在他大腿內側,疼得他嗷的一聲,她速度也快,肘擊,劈手又搶了他手裡的細棍來。
這變故也就發生在一瞬之間,不等那兩個反應過來,再一抬棍,一人肩頭挨了狠狠一棍子,看著她的眼神都變了。
徐椀這幾年除了學了醫,剩下時間都用來強身健體了。
沒辦法,用她爹的話來說,女子不易,更應能保護自己周全。
三個人麵麵相覷,之前拿棍子這少年更是舉著手,撇唇直笑:“誒呦!這妹子可不一般呢,慢著點,棍棒無情,小心打著哥哥我!”
徐椀手裡拿著細棍:“遠著點,當我哥哥,還輪不到你。”
說著比劃一下,對他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們過來。
那兩個蠢蠢欲動,少年卻隻嬉皮笑臉地:“逗你還成,真對小姑娘下手,我可乾不出那種事,我從來不打女人。”
背後鑼聲又起,巷子裡的幾個人都變了臉色,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敢鬨事,徐椀也不想引起彆人注意,提了細棍趕緊往裡走。
三人也趕緊往這頭跑去了,到了巷子口,趕上她爹迎頭走來了。
趙瀾之腳步也大,看見她了,直往這邊張望:“阿蠻,怎麼才回來,我聽著鑼響了,外麵什麼事?”
徐椀扔了棍子,隻說無事。
父女兩個往回走,她想起來又趕緊交代了句:“顧青城回京,途徑青城,這是他舊地,近日又是長公主祭日,估計會停留兩日。”
這些都是她在街上聽來的,趙瀾之嗯了聲,混不在意。
走到頭了,最裡麵那個小院子就開著門,花桂在院子裡晾著衣裳,一掀門簾,洪珠端著盆出來了。
她身後跟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娃子,跳出來還差點摔跟頭。
幸好洪珠扶了一把,自己也拍著胸口,直說著好險好險,逗得大家都笑了。
看見徐椀進門了,這小不點噔噔跑了來:“阿蠻姐姐,阿蠻姐姐,給我買糖了嗎?”
徐椀像變戲法似的在袖口裡抻出一根糖棒來,這就遞給了他。
趙瀾之走過他身邊,沒忍住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你爹呢!”
小不點往院子深處一指:“喂馬去了!”
花桂晾了衣服,趕緊過來給孩子拎了一邊去:“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糖,仔細你的牙全都都爛掉了!”
孩子隻叫著娘,嬉皮笑臉也不當回事。
徐椀看著這一幕,也是笑。
花桂嫁給了洪運,洪運也恢複了本名,巧了也姓趙,趙武,兒子起名趙修,就覺得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滿心都是歡喜。
進了屋了,下意識地,就放輕了腳步。
娘親就躺在窗前的躺椅上麵,看那椅子早就不動了,想必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