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聽說是顧青城親自來了, 府衙裡迎出了人來。
給他遞了書信,他看了兩眼依舊沒有下車, 隻叮囑了句, 讓把霍征放出來。之前還好像多為難,結果就是一句話的事,徐椀坐在車裡, 也望著車外, 不多一會兒, 就有人把霍征推了出來。
少年睡了一大覺, 額前的碎發不知怎麼壓的,還亂著。
她從車窗那看著他, 霍征下了石階,仰臉對著日頭還做了個誇張的投石動作, 他張臂還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好似才在書房睡了一覺而已。
不由失笑,叫了他:“喂!”
霍征這才看見一邊的馬車, 侍衛隊護著,不得上前, 他一眼就瞥見少女的身後,還坐著一人,笑意頓失。
徐椀對他擺手, 揚聲道:“快回家吧, 你娘在家等著你呢!”
說著見他沒動, 隔著車窗看見車邊的侍衛隊, 也覺不妥。
再怎麼說,好像她也脫不了乾係,多半是因她而起,回頭看著顧青城,磨蹭著要起來,就輕言細語地試探著說:“我下車和霍征說句話,去去就回。”
他神色無異:“你和他很熟?”
她想說是,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還算不上,正覺為難,顧青城難得大方一回,這就掀開了車簾,讓高等去請霍征,隻說送他一程。
徐椀聽見,連忙回身去看霍征,少年扯著外衫,似在拍打身上的土。
她看著,高等恭恭敬敬過去請了,隻不過也不知他說了什麼,霍征臉色頓變,抬頭看了她這邊一眼,轉身就走。
她想叫他一聲,可看他那腳步,可是絲毫沒有回頭的打算。
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事,她向來乾不出來,盯著他背影看了片刻,一想也是算了,這一切似乎都在顧青城的意料當中,他讓車夫趕車,這就回還。
徐椀坐直身子,也瞥著日頭:“時間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侍衛隊跟在後麵,馬車顛簸著速度也快,沒多遠就追上了少年,顧青城在腰間解下一塊小小的玉如意遞給了徐椀,讓她係上。
他身上佩玉也多,動作之間叮當直響。
她卻是身無長物,拿著在手裡低頭細看,這是當年她娘離京之前,顧青城為了安她的心,主動提議認做兄妹時候的信物。
她的這一塊,被娘收著。
她看著顧青城,暗自歎氣。
骨子裡對他的恐懼即使隔著前生今世,也還有些許,那些快要忘了的溺水記憶更是揮之不去,心底的怨念和傷心來勢洶洶,也是心生不快。
對著他,太多情緒化,這種失控的感覺最令人恐慌。
還好,她隻是活在他過去的一個人,他並不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任何事,所以還有機會調整,這麼想著,竟也坦然了。
想著是因驛站通信的事,她爹娘拿了這玉如意找上了人家,不由心生感激,更是痛快係了腰上,這才抬頭:“真是要謝大……謝謝哥哥,不管是驛站的事,還是霍征的事。”
馬車行過,少女對著車中人,笑,眉眼彎彎。
街頭少年,站在一邊看著她,踢了踢腳邊的小石頭。
她始終沒有再回頭,光是對著那人笑。
侍衛隊在他麵前快步走過,高等淩厲的目光尖刀一樣紮進他的眼,霍征隨手在頭頂撫了兩下,沒事人一樣的吹了聲口哨。
這下好了,進過班房了,不用讀書了。
街上有認識的人問他去了哪裡,他嬉皮笑臉的也沒個正經,沿著街頭這就往鐵匠鋪走過去了,其實他家住得不遠,腳步快的話,沒有一炷香的空就到了,坐什麼馬車。
鐵匠鋪前,一壯實男人正打著鐵。
霍征快步上前,趕緊過去幫忙。
男人回頭看見是他,回手抽了個玩意就往他身上招呼:“告訴你幾次了,不要闖禍,黑天就回家,你娘一宿沒睡著,能讓人省點心麼!”
他也不動,任男人就那麼抽著,也幸好就抽了那麼兩下,推開他,就攆了他出來,讓他先回去。青天白日的,霍征就不走,聽他叫罵了好一會兒,在鐵匠鋪洗了臉,仔細收拾了一通頭發,也理了理外衫,將一身的晦氣都跳了個乾淨,這才出來,奔了家去。
馬車停下,徐椀往外一看,又回了顧家的老宅,不明所以。
顧青城先沒有下車:“常年在軍中行走,習慣了和男人們在一起,帶著洪福不方便,你領了她去吧,也好讓她姐妹團圓。”
誒,這……
徐椀自然是喜出望外,今天就是要離開青城了,本來洪珠舍不得妹妹,還求了她,她一直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說來著,沒想到他竟是主動提出來了。
真是由衷高興:“可以嗎?那誰來伺候你起居?”
他淡淡地望著外麵:“留個小廝就好,平時在軍中,都是男人,身邊有女人反而不習慣了。”
經過他這麼一強調,徐椀更是對流言嗤之以鼻:“洪福說的沒錯,市井傳言果然不可信。”
侍衛隊側立兩旁,可他並不急著下車。
看著少女的眉眼,也是耐心十足:“什麼傳言?”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為了曾誤會過他感到抱歉:“說哥哥你專門能折磨美人,誰送了女人到你府上,不死也傷,多半都沒好。”
不大怕他了,自然是隨意得多。
她甚至還為他操起了心來,眉心都皺了起來:“這樣可不好,應當管管。”
小模樣可真是怎麼看怎麼耐看,顧青城貪看著她,隨口應和著:“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