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太爺沒了, 他最後的一口氣, 終於在見到女兒之後, 咽下去了。
徐回在他屋裡,最後的那一刻,他忽然在混沌當中清醒過來, 跟她說, 讓她走, 走得遠遠的,也罵了徐瑾瑜,說他窩囊,渾濁的淚在他臉上滑落, 他看著女兒, 怎麼看也似看不夠。
徐昇想起女兒幼時的模樣, 也是歎息。
兒女都在眼前, 他最後的囑托,終究是溫情的,最後也閉上了眼。
徐家上下, 都一片哭聲。
徐瑾瑜離開老太爺的屋子,更是摔了石階下麵去, 哀嚎著說自己沒有爹了,再沒有爹了, 死亡的恐懼令他無比清醒, 坐了地上捶胸頓足地哭。
還是王夫人趕緊抹了眼淚過來了, 因為早有準備, 後事辦得也是有條不紊。就是陳姨娘才挨了打,借著老太爺的由頭好一頓哭。
前院後院所有的人都過來了,驗明正身,果然已經斷了氣了,也給穿上了壽衣,哭聲這才一聲高於一聲。
徐瑾瑜趕緊讓人去報喪,徐家上下,一時間都沉浸在了哀痛當中。
脫去錦衣華服,徐椀也披上了麻衣,她和幾個姐妹們在一起,因為是女子不必去近前,也是姐妹幾個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多半都隻是哭,沒個主意。
這一晚上,隻是哭了又哭,硬生生熬了一夜,第二天又要入殮。
靈堂設立好了,女人孩童們就在帷幕後麵哭,徐瑾瑜在前麵忙作一團,徐回也跟著侄女們跪在了帷幕後麵。
身為女子,按著古禮,是不許去前麵的。
她為人子女,儘著最後一點本分,也或許是父親生前,她付出太多,未有遺憾,心中雖然悲痛,但卻是一滴眼淚也未曾掉落。
戰場上看慣了生死,她麻木地跪在那裡,低著頭。
徐椀卻是不同,昨晚上她還見過的一個人,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活著時候,他能呼吸,手腳能動,死了還是那些胳膊腿,卻變成了一灘死肉,沒有魂魄,也再沒有生命。
彆的人都還活著,偏偏這個人,死了就再沒有以後。
就像她,那時候的溺水感一下又浮現在了腦海當中,真是令人窒息。
人終有一死,一想到早晚有一日,不管是因為什麼,都會死,到時候,彆的人都還活著,偏偏你長眠了,什麼都不知道了,這世上再沒有你,那樣太可怕。
徐椀和徐妧靠在一起,也是哭得狠了。
前麵也不知道都有誰來過,致襚、致奠,回禮都在哭聲當中進行,跪得腿都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從早上跪到晌午,才有各丫鬟過來,領了姑娘們出去吃飯。
誰也沒有心情吃,徐妧哭得嗓子也啞了,平時老太爺最是疼她,雖然也埋怨過他,但是畢竟骨肉親情,是真傷心。
徐椀也是難過,勉強吃了一點。
歇了一歇,心裡惦念著她娘,趕緊出來尋找。
洪珠直跟著她,走了靈堂前麵才看見人,徐瑾瑜跪在靈前,正抹著眼淚燒著紙,她娘雙臂垂在身側,就那麼站著風口處,怔怔看著棺槨。
徐椀看見了,也是唏噓。
正要上前,又有客來,小廝丫鬟們都紛紛見禮,男人一身素白,身側也跟了兩個人,腳步匆匆直往靈堂來了。
他和徐椀打這麼一個照麵,目光灼灼。
徐椀認出他來,正是二皇子李昇,她對於爹娘和李昇之間的事多少知道一些,趕緊看向徐回,她娘似乎並未察覺,還站在那裡。
徐椀連忙快步走了她娘身邊,抓住她手扯了扯:“娘,來人了。”
徐回回頭,看見李昇,心裡知道女兒是在提醒她,也渾不在意:“嗯,沒事。”
她長發高綰,一身白衣,並未披麻戴孝。
比起幾年之前,還是那般身形,卻是多了三分女子的柔色。
趕上這個當口,真是柔弱之姿更甚。
可偏偏,徐回卻沒有那種悲痛的神色,她拉著女兒的手,這就往外走,李昇站住了,看著她竟是往自己這邊走來了,更是先酥軟了些去。
徐椀抬眸看著自己娘親,不得不為她折服,心裡更是多了些底氣。
徐回腳步不快,她就像沒看見李昇一樣,徑自走過他的身邊,擦肩之時,他身後不知情的侍衛叫了一聲大膽,人也沒有回頭。
李昇轉過身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