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不了她,就得從太皇太後下手,李顯回身坐下,這邊徐婼見他臉色稍緩,也跪行過來:“請皇上看在阿蠻的份上,救我和孩子一命,我昨個還見過她,知道我有了孩子還很高興,皇上對阿蠻情深義重……看在她的份上……”
鳳袍的一角就在屏風後麵,李顯餘光當中瞥見,頓時歎了口氣:“竟說傻話,阿蠻是表叔內定的人,朕不待她好待誰好,若說私情,她還不如你,許是你在身邊時日久了,其實朕也舍不得你,你說什麼……有了朕的骨肉?這絕非小事,剛才也是一時胡言,等會皇後回來了,朕找個理由把你留下就是。”
徐婼梨花帶雨,正是哭得昏天暗地,聽見他這麼一說,隻當他還是為了孩子心軟了,連忙跪謝皇恩。
李顯給了淑嫻一個眼色,淑嫻也是忙把徐婼扶了起來。
屏風後麵的人也是未動,李顯沉吟片刻,又道:“這可是朕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先安頓她去偏殿吧,你叫兩個人好生伺候著,一切禮數皆以貴妃為準。”
淑嫻忙是應下,說先帶徐婼去洗手洗臉。
李顯回身坐了榻邊,果然沒有片刻功夫,王皇後帶著人輕走了過來,上來見禮,也再無剛才嬉鬨模樣。
李顯瞥著她臉色,故意先開了口:“皇後寢宮若是缺人了,那就多撥兩個宮女過去,徐婼就讓她還去偏殿灑掃吧,畢竟是阿蠻住過,說不定哪日,表叔一時興起,她還要回來的。”
王韻暗自惱怒,這會認定了新帝是拿徐椀當迷魂陣,也把所有怨恨都使了徐婼身上去,最重要的是她當真懷了龍種。
之前,就有人偷偷告訴她了,說徐婼在偏殿,李顯半月之前去得很勤。
今天早上,竟然還要了酸棗和止吐的湯,本來就是懷疑,卻不想連查都不用查了,直接落實了,在她還沒有身孕之前,怎麼可能會讓她產下龍子。
不過,畢竟皇帝親自留人,她還不能直接討要過去,隻怕打草驚蛇。
心念一動也就笑了:“既然皇上這麼說了,那就讓她還去偏殿吧,我那撥兩個人就問過太皇太後,讓她幫我挑兩個手腳利索的吧!”
說著,欣然告退。
李顯點頭,身穿龍袍在龍榻上坐了好一會兒,淑嫻送了徐婼回來,默默側立一旁。
少年黑眸微動,低頭看著龍袍上的龍爪:“淑嫻,你說,你主子到底是誰呢?”
淑嫻低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是天子,皇上是天下臣子百姓的主子,我自然也是。”
李顯嗤笑出聲:“是嗎?”
淑嫻看著自己的鞋麵,低聲說道:“皇上生來就注定了是天子,天子當與百姓不同,阿蠻隻一個,但她何其普通,皇上後宮三千,什麼樣的女人不能得到,非和大公子搶的什麼。”
李顯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候也是看向她:“嗯,你說的對,朕是天子,當與彆個不同。”
說著站起來開始踱步,從這頭踱到那頭,又從那頭踱回來,來來回回地,負手而行。他龍袍上,龍爪張揚,唇邊始終帶著淺淺笑意。
淑嫻一直跟著他:“皇上,徐婼怎麼處置?”
李顯走在前麵,神色淡淡地:“不用管她,自然有人來處置她,這個時候,如果沒有猜錯,皇後正在太皇太後那哭訴,過一會咱們再去,公主的婚事由太皇太後操手,自然水到渠成,再無錯處。”
淑嫻還有些擔心,看著他消瘦的肩頭,也是憂慮:“可皇上怎麼知道太皇太後一定會幫著咱們,安平公主從來就是先帝的心頭肉,太皇太後那麼疼愛她,怎麼舍得。”
殿中也無彆人,李顯腳步也是慢了下來:“宮裡的人,哪有什麼骨肉親情,你想啊,她極力想讓公主嫁入郡王府,可是拉攏表叔要緊呢,還是和遲早親政的皇帝站在一起要緊呢,更何況,皇子要先在王皇後腹中出,王家榮耀,她還要靠著朕才是。放心吧,她理得清的……”
淑嫻看著他走到外殿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那皇後這麼去太皇太後那哭訴,徐婼隻怕命不久矣,可惜了她腹中骨肉,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呢。”
窗外月牙兒半圓,繁星點點。
李顯望著這般夜空,也是笑:“有什麼可惜的,她這是自作自受。”
風拂過臉旁,他似乎又想起了一個多月之前的那個晚上,自己還不夠破開這製衡之局,親政之路遙遙無期,或許真是旁觀者清,當觀者迷,他本是皇帝,本該一言九鼎,本該金玉良言,但是不知從何時起,竟是真話和假話,自己也分不清了。
借刀殺人這種事,多少次都做不夠。
都說天子自來貴氣,他卻隻能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和徐椀在一塊在太子府做過的許多樂子事,可能是年頭太多了,想起來連那時她的模樣也快忘了。
晚風徐徐,夜裡的涼意滲透到了骨子裡去,少年站了一會兒,才是回身。
淑嫻知道他要去承德宮,也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