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 / 2)

故事裡,時遠沒有在教堂等到愛人。

他一個人在教堂坐了很久,從白天等到日落,六一都沒有出現。

時遠給他撥了三次電話,前兩次無人接聽,第三次,電子女聲用沒有靈魂的機械聲音開口:“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空號。

時遠的手抖得很厲害,但精神卻異常清醒,他將電話撥給了自己的同事,張口就是相當莫名其妙的一句:“你對我愛人有印象嗎?”

對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你愛人?你一個鐵樹什麼時候開的花?”

時遠心臟又往下一沉:“那葉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

“這事兒你問我?”對麵更懵了,“不是你從孤兒院領養的嗎?彆說,我們都覺得神了,一個領養的孩子居然跟你越長越像……”

時遠沒有再聽電話對麵的人說了什麼,他茫然放下了手機。

鏡頭從特寫緩緩拉高,最後定格在從教堂上空往下俯視的角度——時遠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賓客席位上,就好像他的靈魂在這一刻脫離了□□,居高臨下地審視自己的狼狽。

他愛上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其實這人是人是鬼都沒關係,隻是……時遠永遠失去六一了。

他的心臟突然一陣抽痛,痛到時遠分不清到底是精神上的幻痛還是真的□□在抽痛,痛到他不受控地彎下腰,無聲地蜷縮在長凳上。

何澤書本來就瘦,這樣蜷成一團縮在凳子上,夏天單薄的衣服因為滲出的冷汗貼在他的脊背上,幾乎能看到他凸起的脊椎骨。盛縉一言不發站在監視器旁邊,手攥得很緊,幾乎是一眨不眨盯著何澤書,眸光晦澀。

“網上說,這年頭,誰離了誰都能活。”

盛縉突然就笑了,他跟開玩笑一樣:“我離了你就不能活。”

何澤書一聽他這麼隨意地往外說這麼不著調的話,突然就冒出來幾分無名的火氣,當場“啪”一下拍掉他的手,大步朝車子的方向去了。

盛縉:“……”

他沉默地看著何澤書的背影,直到這個人走上車,才輕聲撂下一句沒有聽眾的真心話:“我說真的。”

*

時遠平靜接受了愛人的消失,沒有再去尋死,整個人從一種花開荼蘼那種熱烈豔麗到極致的狀態,突然一下,就歸於安靜。

葉子感覺自己的爸爸似乎是在一天之內衰老的。

那天夜裡,他踏出教堂,頂著一具漂亮的青年人皮囊,眼中卻暮氣沉沉,仿佛已經走入了老年。

“爸爸,大爸爸呢?”葉子歪過小腦袋。

這人仿佛枯死的雙眸中突然燃起一把火,他按住葉子的肩膀:“你還記得他?!你還記得他?!”

葉子懵懂看著時遠:“……爸爸?爸爸你彆這樣,葉子害怕。”

時遠閉上眼睛,沉默了很久,半晌,他重新站起來,牽住崽崽的小手,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哽咽

:“你大爸爸有事出遠門了,走,我們一起回去等他回家。”

時間流轉,人的一生很快,而影視作品進一步加快了時間的流速,時遠的一生幾乎在彈指一揮之間過去。

一個呼吸,幾次眨眼,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春秋。

時遠從青年步入壯年,最後步入老年,隻是他身邊的孩子再沒有變化——從六一消失的那一刻開始,葉子就定格在4歲,不再長大,永遠是奶娃娃的模樣。

時遠就帶著他搬家,在不同的城市輪番居住。

說辭從最開始的“這是我的孩子”,變成了“嗯,二胎”或者“要孩子晚”,再變成“這是我孫子”……

*

六一睜眼的時候,命運坐在他旁邊,這是言行最怪誕的神。

“命運?”他皺著眉,聲音微微沙啞。

“你醒了。”命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這位女神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渾身上下帶著褪不去的困意。

六一不願跟她多說,俯身就要往人間衝,但被身後人叫住了:“沒用,已經晚了。”

在六一冰冷的視線中,命運之神緩緩開口,語氣平淡,猶如宣判:“現在是名叫時遠的凡人去世後第256年。”

“時間,”命運喊著六一的神名,嘴角勾起“你到底還是被‘時間’愚弄,就像我被‘命運’愚弄一樣。”

時間之神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三百零七年3個月時39分鐘,”時間閉上眼睛,“距離我上次見他,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命運相當詫異地抬了抬眸:“……”

她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你真的變了很多,你居然對時間流逝有概念了。”

時間沒有再跟她繼續聊的性質,轉過身,朝人間煙火走去。

命運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人的時間不能回溯,人的命運不可更改,人的生死不可逆轉。你明白的,這是法則。”

“在‘時遠’這個人完整的一生中,從24歲開始,沒有你的存在,現在他埋在地下256年,連渣兒都不剩了,一切都篆刻在命運的孤本上,寫在時間的洪流裡。”

時間閉上眼:“我明白。”

他伸手,在半空中撥了什麼無形的弦,這是對人類而言過於晦澀的譜,再一眨眼,時間之神已經回到了307年前的教堂之外。

“隻是我必須赴約,”他輕聲重複了一遍,“必須。”

*

時間對時間之神來說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一眨眼的時間,他回到307年前那天清晨,神明靜靜站在教堂的窗邊,凝視著坐在長凳上的那個人。

那個單薄的人類靜靜坐著,很安靜,他抬手撥通了電話,一次、兩次,第三次,對麵告訴他“您撥打的是空號……”

於是,時遠靜靜放下手機,他安靜得出奇,仿佛早已洞悉命運。

時間神從窗外看著他,他知道時遠不會抬頭,不會注意到自己,就像命運所說,“

時遠”一生的軌跡已經注定:生於20XX年,死於XX年,享年75歲,育有一子,年少不幸,青年之後事業順遂,除卻常常搬家這點勞碌之苦外,一生平淡,鮮有波折,壽終正寢。

這是他塵埃落定的一生。

六一就是沒能趕赴那場婚約,沒有辦法彌補,神也不行。

時間神輕輕拍落身邊那張長椅上的落葉,坐下來,像是看不夠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教堂裡的時遠。

很快——又或是很慢,他對時間的流逝相當鈍感,他遠遠看到,又走來了一個“自己”。

時間神驚訝地在這個“自己”的眼中發現了時間流逝的痕跡——一個無聲的會麵,堪稱驚心動魄。

“你是?”

“兩千年後的你。”

“來赴約?”

“來赴約。”

又過了許久,太陽已經掛上了樹頂,又走來一個自己,更加年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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