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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黑 餘姍姍 9543 字 4個月前

周珩垂下眼,心裡忽然有點難受。

又隔了幾秒,袁生忽然問:“我聽說您和二小姐十年前一起被人綁架,她還被綁匪撕票了?”

周珩一頓,想不到袁生第一個問起的竟然是她。

她很快應了,卻是這樣說的:“確實如此,周家兩個女兒,隻回來了一個,而且回來的隻能是‘我’。”

是啊,隻能是“周珩”。

也必須是“周珩”。

袁生又笑了下,帶著點諷刺:“你媽應該很高興吧,都不用她親自動手,就這樣拔走了眼中釘。”

周珩抬起眼皮,對上袁生:“她那樣的‘賤種’,即便活下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結局可能會比你,比姓梁的女人還要慘,早死早解脫。”

袁生似乎被這句話氣著了,很快咳嗽了幾聲。

周珩就坐在那裡,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同時關注著門口的動靜。

門外的陳叔已經放棄了掙紮,終於不在門口停留,轉而被許先生的人拉出大門。

周珩拿出手機站起身,隨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一邊在屋內巡視,一邊舉著手機到處掃,等掃完一圈,她又坐回來,袁生也緩上一口氣。

這時,袁生咒罵道:“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們會有報應的!”

周珩全然沒有理會,隻低著頭,聲音很輕的說:“我小時候不喜歡玩洋娃娃,可我的玩具都是這些,我媽還讓我穿的像一個洋娃娃,還說無論我心裡怎麼想,都要在其他人麵前表現得天真無邪。她還讓我時刻保持著笑容,掩飾好自己的喜好,要少說話,多聽話,要安靜,要無害,要在周家扮演好一個‘廢物’,不要露出鋒芒,引人注目。”

聽到這裡,袁生的眼睛裡浮現出疑惑。

他不懂,周珩跟他說這些做什麼?

直到周珩問出這麼一句:“十六年前的那個晚上,你們搬進後備箱的那個黑袋子,裡麵裝的,可是那個跛腳老頭?”

周珩的聲音再低沒有了,低的隻有他二人聽得到。

袁生的表情先是驚訝,好似反應了一下,等到他想起來便是滿臉的震驚,看著周珩的眼神透露出強烈的不可思議。

“你……你是誰……”

袁生雖然已經是廢人了,可他腦子沒有廢,反而在臨死之前異常的清醒,許多往事都在這一刻浮現出來,且清晰無比。

他自然知道,這種事周琅是不會告訴周珩的,她連梁琦都沒有說,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她那晚看見了一切。

不過也是,周琅一向主意正,很多事都隻會放在自己心裡。

周珩這時朝袁生靠近了些:“周珩一直有心臟病,而周琅自小野慣了,她連破倉庫都敢一個人待兩天,你說要是她們倆一起被綁架,誰的生還幾率更高些呢。”

袁生的瞳仁瞬間張開了,那裡麵情緒激烈的起伏著。

事實上周珩的話,他也是思考過的,所以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他仍是懷疑,為什麼周珩那樣的身子骨都能救回來,周琅卻被撕票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有人在借刀殺人。

直到這一刻,周珩說出連他都想不到的事,他的精神仿佛又一下子活了!

袁生仔細觀察著周珩的五官,提出最後一層質疑:“可你的樣子,分明就是周珩。”

周珩抬起一手,點了下眼角、鼻子、下巴,說:“這幾處按照她的樣子微調過,是為了讓許家和外麵的人都以為我是。”

然後,她掀起左邊的袖子,露出手肘,又道:“這裡原本有一塊胎記,也做掉了,因為周珩是沒有的。”

這下,袁生的疑慮終於儘消,他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眼前一片清明,人也突然有勁兒了,雙手撐著床,很快抬起身。

“你,你真是小琅!”

周珩一手壓住他的肩膀,一手放到唇邊:“噓。”

袁生深吸著氣,又躺了回去,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自言自語的說:“阿琦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

周珩卻淡淡接道:“她的女兒到現在都被蒙在鼓裡,不知道是誰害死了她,連去找誰報仇都不知道,她如何瞑目。”

袁生看過來:“她隻希望你平安。”

周珩冷笑:“害她的人,早晚也會害我,我若是不把這個人找出來,如何平安。”

袁生沒有接話。

一陣沉默,周珩又換了角度問:“我記得當時你讓章嚴雲給我帶過話,說是有人要害我,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袁生歎了口氣,隻說:“有人傳了消息給我,說是蔣從芸不希望你回去,讓我們小心在接你回去的那些人當中,會有人耍陰招。”

周珩又問:“給你傳話的人是誰?”

袁生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一個匿名電話。但這個人既然能知道蔣從芸的動向,必然和周家有密切聯係。”

難道是周家內部的人?

周珩皺了下眉頭,實在想不明白會是誰。

她記得當晚來了兩撥人,領頭的分彆是許景楓和許景燁,而那隨隊過來的醫生卻是周家派來的。

這裡麵的意思很明顯,周楠申希望女兒回歸,卻沒有讓自家的人出馬,而是找許長尋幫忙,就是因為周楠申料到蔣從芸會有動作。

有趣的是,許長尋竟然派了兩隊人來,不管是要接一個小姑娘,或是害她,都犯不著那麼大陣仗,她還能通天遁地不成?

唯一的解釋就是,許長尋接下周楠申的重托,為保萬無一失,希望兩隊人能互相牽製,互相監視,任誰都沒有做手腳的機會。

可結果呢,她是平安無事,可她母親梁琦卻被毒死了。

思及此,周珩說:“我後來仔細想過,為什麼我媽生前囑咐我那麼多事,總讓我有一種我們會分開的預感,我想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回不去。小時候的事雖然很多我都模糊了,可有一件事我永遠都忘不掉——那幾個男人將我母親拉上樓,對她進行羞辱。這件事不會是周楠申授意的,他就算再無情,也不至於讓人去睡自己的情人,還當著女兒的麵,這等於打他自己的臉。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也就是蔣從芸了。”

周珩深吸了口氣,停頓幾秒,又繼續道:“就因為如此,我媽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周楠申也容不下她,她的結局隻有兩種,一種是死,一種就和你現在一樣。周楠申找那麼多人來接我,卻沒有顧忌我媽的死活,所以即便有人對她下手,事後也沒有一點追究。他們都說,我媽是自己服毒的,可我一個字都不信。”

周珩邊說邊靠近袁生,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晃動著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恨意,但更多的是決心,足以燃燒一切的決心。

這十六年來,她在物質上雖然衣食無憂,精神卻一直飄零著,沒有根基,沒有寄托,有幾年她甚至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人生該怎麼選。

外麵的世界那麼大,她卻被禁錮在周家這座牢籠裡。

她煩透了這樣的生活,卻又不得不與之為伍。

她也很想發自內心的,真誠的與人結交,在黑暗中尋找到那一絲光亮,找到那個同路人,可實際上,她過的日子卻隻能開心地哭,悲傷地笑。

而就在她最迷茫的時候,唯一支撐她的,就是母親梁琦,包括梁琦的寄托,梁琦的希望,以及梁琦的死因。

她對自己說,要麼就此渾渾噩噩,做個庸人,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想,糊裡糊塗的過一生,要麼就掘地三尺,哪怕是死,也要把那個人找出來!

正是這份決心,令她走到今天。

任何人,都彆想擋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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