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繼續買俺(1 / 2)

二流貨色II:浮燈 頑太 6612 字 3個月前

公司的鬥爭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冷千山沒有時間去悲傷,每日都有大量的信息向他湧來,他申請了休學,徹夜鑽研, 一夜隻能睡上兩個小時, 太陽還未升起, 便要打起精神,去迎接重重危機。商場上風起雲湧, 他像是在懸崖邊走鋼索的人, 一旦踏錯一步,腳下就是萬劫不複。

最累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接受他們的條件, 將股權統統換成鈔票, 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輩子。可這始終是冷世輝的畢生心血,冷千山不希望等冷世輝醒來時,發現自己生了個窩囊廢,將他一手打下的基業拱手相讓。他極度渴望變強, 像一株亟待生長的禾苗, 瘋狂地吸收著養分,生長,催熟,被鍛造出了成年人的模樣。

冷千山換下那些被冷世輝稱為“不入流”的衣服, 穿上皮鞋與西裝, 戴上冠冕堂皇的麵具,在各個董事之間遊說斡旋。為了尋求他們的支持,有時一天能飛三個城市。他自認表達能力不差, 與這群老狐狸相比卻如牙牙學語的小兒,聽的是言外之意,說的是弦外之音,在直白與含糊之間,拿捏著微妙的尺度,美其名曰語言的藝術。

他厭煩,他心累,可他不能不做。

有人拒不見他,有人態度曖昧,明麵上撤銷了口頭授權,暗地裡卻不撤銷書麵授權,也有人在他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下,解除了一致行動。大廈將傾,冷千山用單薄的臂膀苦苦支撐,在離開冷世輝給他築造的溫室,經曆了社會的毒打後,方知他爹活得有多艱辛。

冷千山描述的生活離叢蕾遙不可及,她聽著都覺驚心動魄,十八歲的冷千山身處其間,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叢蕾的手撫過他的麵頰,仿佛是想給過去的他一點安慰,冷千山把她的手蓋在自己的眼睛上,臉色蒼白:“這些都不是最難熬的,難熬的是奶奶又病倒了。”

噩運沒有因為冷千山的孤勇放過他,丁瑞蘭剛動完手術不久,身體狀況還不穩定,一直待在醫院裡複健。冷千山向她隱瞞了冷世輝出事的消息,隻說他在國外談收購。然而隨著冷千山在病房裡待的時間越來越少,笑容越來越勉強,某一天,丁瑞蘭忽然說她夢見了冷世輝,堅持要給冷世輝打電話。

冷千山手忙腳亂,編了一大堆借口,但丁瑞蘭想做一件事,沒人攔得住,他忙得焦頭爛額,經不住丁瑞蘭的糾纏,吼道:“奶奶,你能不能彆添亂了!”

丁瑞蘭被他震住,病房裡靜得像一潭死水。

冷千山心力交瘁:“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丁瑞蘭依然紋絲不動,她滿是皺紋的雙眼好似洞悉了一切,帶著一種虛無的寂定,垂垂暮氣籠罩著她,讓她看上去像一名悲穆的先知。

冷千山不擅長對她撒謊,唯恐丁瑞蘭問出端倪,隻能逃之夭夭。

當天晚上,丁瑞蘭的癲癇複發,引發了二次腦出血。

叢蕾顫聲問:“奶奶就是那時候……”

“不是。”冷千山道,“我來雲市找你時,她已經動完手術,脫離了危險期,醫生說,隻要繼續這樣恢複下去,再撐個兩三年沒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他被回憶拉扯著,“我看見你,過得很好。”

丁瑞蘭的病情是壓垮冷千山的最後一根稻草,舉目四望,獨剩他一人,泰山壓頂,無人可分擔,在巨大的孤獨中,他的身心運轉到極限,終於崩潰了。

他拋下一切工作飛回雲市,想立刻見到叢蕾,想將所有的苦處都講給她聽,隻有她能與他感同身受,隻有她才能讓他放鬆,可當叢蕾出現時,冷千山卻改變了主意。

她比以往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成績優異,待人寬厚,有同學們喜歡,有裴奕嗬護。像一塊曆經打磨後的璞玉,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華,他從沒見她這麼快樂過。

這可能是叢蕾最幸福的時刻。

叢蕾受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迎來這一天,他還沒有看夠叢蕾眼裡的光,它不該因他的出現而熄滅。

還是等奶奶恢複了行為能力再告訴她吧,現下講了,除了與他一起焦慮,她又能做什麼?他對她總是很自私,惹她難過的事做了那麼多件,而這一件,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

於是話到嘴邊,便成了另一番光景。

“所以你說奶奶的電話摔壞了,在店裡檢修,是假的。”即使心底早有了答案,叢蕾仍然跟他求證道。

“是。”

“你給我的護工的號碼,也是假的。”她後來與護工聯絡,護工說丁瑞蘭在睡覺,身體好轉,平安無恙。

冷千山不敢看她:“是助理的電話。”

叢蕾有些缺氧,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都被時間磨平了血泡,當冷千山說起這一樁樁往事,她隻感到了鈍痛。

她聯絡不上丁瑞蘭,不是沒有起過疑心,然而冷千山的謊言讓她信以為真,她被蒙在鼓裡,還傻乎乎地對他說:等奶奶的手機修好了,你要記得提醒我一下。

十六歲的叢蕾不知道,從今往後,她再也沒能撥通丁瑞蘭的電話。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完這一句,叢蕾的口舌便像被封住了,講不出更多責怪的話,她痛,冷千山隻會比她更痛,因此哭也哭不出來,心臟空蕩蕩的。

她問道:“那晚的電話,是醫院打的,對嗎?”

冷千山回來當晚,她陪他看了一夜的電影,他累得在沙發上昏睡過去,直到手機響起,他馬不停蹄地離開了雲市。

丁瑞蘭的逝世就在那一日,如果那是喪鐘敲響的聲音,冷千山怎麼能做到若無其事地瞞著她?

“是醫院打的。”冷千山道,“但與奶奶無關,醫生通知的對象是冷世輝。”

醫生說得急,當時冷千山並不清楚冷世輝的情況嚴重到了何等地步,冒雪趕到醫院後,才知冷世輝命懸一線,一度喪失了生命體征,醫生給他下了病危通知,冷千山拿著那份白紙黑字,一句話都看不清,他總覺得這個動作,自己已做了許多次。

一張紙,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