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一直買俺(1 / 2)

二流貨色II:浮燈 頑太 7866 字 3個月前

“住什麼?”孟宜安不明就裡, “什麼住不住。”

病房內寂靜無聲。

孟宜安突然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不僅明白,昨夜的情狀也悉數湧回腦海, 鄒海陽沒醒,鄒海陽沒醒!

火漿橫流,孟宜安像是發起了高燒,四肢使不上力, 徒留紊亂的吸氣聲,她“嗬嗬”地從喉肉的縫隙裡擠出一句話:“為什麼不住?”

“你們問我住不住,你們問我!”她打著劇烈的冷顫, 拋棄了秉持的禮數,指著鄒靜, 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是他最愛的姑姑!”又轉向鄒海陽的親媽,“你是他的血肉至親!”她對著自己的父母哭訴, “那是你們的女婿,他是把你們當成親爹親媽孝敬的啊!”

這是她的摯愛,她的丈夫,她女兒的父親, 他隻是睡了三個月,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會再醒來, 為什麼隻有她在堅持?難道他在他們眼裡,就不值得多等一等麼?!

他們想放棄, 卻要讓她來當這個劊子手!

“為什麼不住!”孟宜安痛楚地躬起身子,鄒海陽是她人生大廈的地基,倘若地基被摧毀了,她也沒了存在的必要。大家不敢動, 也不敢走,孟宜安又撒起了癔症,她叫罵著,將觸手可及的一切物件通通砸到地上,這一刻,他們都是敵人,隻有她孤軍奮戰。

病房一片狼藉,孟宜安再沒東西可扔,蜷縮著抽泣,施戚走過來,掌心撫著她伶仃的背脊,往下給她順氣。孟宜安靠著他默然流淚,天靈蓋裡回旋著失聰般的鳴響。

等到她平靜下來,孟父才道:“囡,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為自己考慮,總要為沁沁考慮……”

三個月,大家都接受了現實,隻有她沒接受。鄒海陽的醫藥費是個無底洞,她衝動之下把錢掏空了,自己以後怎麼生活,沁沁怎麼讀書、長大、嫁人?

孟宜安不言語,孟父大著膽子繼續道:“也不是說不住了,我們可以把海陽轉到普通病房,換點能報銷的藥,不然壓力太大……”

“不轉,不換,”孟宜安氣息奄奄,語氣卻很果斷,“放心,我不找你們借錢。”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我是怕你借錢嗎?”孟父急了,孟母連忙將他拉出去,孟宜安閉目塞聽,拒人千裡:“你們都走吧,我想靜一靜。”

鄒靜出了門,抱怨道:“宜安怎麼變得這麼不懂事,她心裡苦,難道我心裡就不苦?海陽也是我半個孩子,我不想他好嗎?我不也是在為她考慮?”

剛才孟宜安對她像仇人一樣,讓鄒靜委實難堪:“她這個狀態,不能放沁沁和她待在一起。”

“你現在把沁沁帶走,是要了她的命。”孟宜安溫良恭謹時,大家都勸她任性,她任性了,他們又期望她恢複原狀,施戚漫不經心地說,“過兩天我給她聯係一個心理醫生。”

施戚其實並不擔心,孟宜安把所有人都罵了個遍,唯獨沒有罵他,證明她還沒有瘋透。施戚甚至懷疑孟宜安聽了自己的話,仗著誰都不敢惹她,有點裝瘋發泄的意思。

孟宜安的頹廢隻持續了兩天,陰霾依然籠罩在她的頭頂,但她給自己找到了新的事情——練習走路。

孟宜安如同一名剛剛學會站立的幼童,扶著欄杆,將身體的力量緩慢地分散到左腿上,腳掌落地時,能感受到車禍留下的隱痛,太久沒用這條腿,孟宜安很不適應,仿佛這並不是她的腿,她真正的腿已經在那日隨著鄒海陽一道去了。

“身子有點斜。”施戚站在複健室門口。

孟宜安不見外人,卻沒有拒絕他的探視,她氣喘籲籲地說:“再練幾天就好。”

“你不用太著急。”

孟宜安擦掉汗:“我得快點好起來,回去上班,賺錢。”

她隻是失望,並非被打倒,醫生說過,植物人還有一個時間節點是半年。三個月,不一定是準時的三個月,也可能是三個半月,四個月。她還有一次機會,再撐三個月,她要給鄒海陽最好的照顧,絕不放棄。

孟宜安在私立學校當音樂老師,一個月工資一萬多,相較於鄒海陽的醫藥費隻是杯水車薪,可聊勝於無,隻要有了進賬,她的心就沒那麼慌。

一周後,孟宜安雖然還不能跑,走路倒已經看不出異常,人人都可憐祥林嫂,人人也都討厭她。孟宜安是個有分寸的人,知道瘋多了惹人嫌,把自己收拾得清爽整潔,隻有更深夜靜時,她從夢中哭醒,才能看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施戚來醫院跟她告辭:“我要回B市了。”

孟宜安被他一句話釘在原地,她早已習慣了施戚的陪伴,他乍地抽身離開,顯然讓她慌了神。

施戚故作不知,淡然地道:“弟妹,你好好的。”

這聲久違的“弟妹”讓孟宜安為之一觸,身為弟妹,她應該和和氣氣地說些“路上注意安全,要多仔細身體”之類的話,然而她卻急迫地問:“還回來嗎?”

施戚不作聲,那目光似判斷似審視,直到看得孟宜安坐不住,他才笑了笑。

“回。”他說。

孟宜安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為了掩蓋自己的不得體,她將一縷頭發捋到耳後,儘量從容地說:“這次回去有事?”

“這邊公司的流動資金有缺口,回去拉點投資。”

“缺多少?”

“不多,”施戚道,“一千來萬。”

“那我這邊先把一百五十萬還給你。”他是恩人,恩人資金困難,孟宜安自要做點貢獻。

“你把錢給我了,自己怎麼辦?”

“我手頭還有些現金,如果你擔心海陽的話,大不了我把門麵賣了,也能籌到幾百萬。”孟宜安把自己的家底合盤托出,“早晚都是要給的,本來也是你的錢,七哥,你就收下吧。”

孟宜安幾乎在懇求他,這回施戚沒有再推卻。

施戚走出房門,被孟宜安的父母在電梯口逮了個正著。孟宜安的父母樸實儉省,常年勞作,皮膚黝黑粗糙,他們各自拽著施戚的一隻手,像是怕他逃了,掌心全是老繭,指甲裡攢著洗不儘的泥,磨疼了施戚矜貴的皮肉。

這兩口子竟然會生出這麼一個鐘靈毓秀的女兒,施戚在他們身上找不出一絲孟宜安的影子,他不著痕跡地收回手,覺得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