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1 / 2)

二流貨色II:浮燈 頑太 6760 字 3個月前

陽光明晃晃地打在施戚的眼皮上,他有一瞬間的盲,海浪的聲音倏地遙不可及,穹頂沉沉地往下壓,罩著一層異世界的安靜。

施戚感?覺到了冷。

等他再度睜開眼,便是?孟宜安跪在靈堂前的背影。

“我都?說了,這樣對沁沁不好,可是?宜安不聽。”鄒靜的眼睛哭腫了,幼童逝世,按規矩不宜操辦喪事,需儘快入土為安,然而孟宜安執意在殯儀館裡設置了小靈堂,不顧親戚們的勸阻,以長輩的身份,在沁沁的靈位前長跪不起。

“那些殺千刀的,追債追成這樣,這輩子都?沒有好下場!遲早斷子絕孫……”鄒靜滔滔不絕地咒罵著。施戚默然不語,回來的路上,他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他離開後,孟宜安也搬回了舊家,但生活並未如她所願的恢複平靜,一夥人?突然找到她,手裡拿著鄒海陽打下的借條,稱鄒海陽車禍昏迷前曾欠下巨額賭債,為此挪用了公司賬戶,後來走投無路,又不敢讓孟宜安知道,為了堵上虧空,找他們借了高利貸。

孟宜安原是?不相?信的,她與鄒海陽相?處多年,他根本沒有賭博的惡習,怎麼可能會欠債?若是?欠債,又怎麼可能現?在才?來討?可對方言之鑿鑿,字條上的簽名和手印經鑒定後也確實出自鄒海陽,收賬的人?怕她賴賬,甚至找到了鄒海陽在賭場裡一擲千金的視頻。

他坐在金碧輝煌的賭場,桌上是?摞得高高的籌碼,賭客們擠在他身後跟著叫牌,他神色緊張,不時?喝一口香檳,明明還?是?那張閉著眼都?能描摹出的臉,卻讓孟宜安感?到無比陌生。她翻出鄒海陽的飛行?記錄,果然不止一次飛過澳門。

而她居然從來不知道。

那時?的她在做什麼?孟宜安不記得了,也許是?鄒海陽騙她說自己要去外地出差,他經常出差,她沒有懷疑過半分。

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鄒海陽無法回答她,孟宜安隻能不斷叩問自己。至親至疏夫妻,她以為他們一路走來,坦誠相?待,無話不談,枕邊人?陡然展露出另一張臉,孟宜安再看到鄒海陽,隻覺如墜冰窟,周身浸透了被背叛的寒意。

先前的賬一直是?施戚在還?,如今放水的聯係不上施戚,自然找到了她這個正?主。當時?施戚還?沒去泰國,接到孟宜安的電話,問他這件事的真假,施戚沒有否認,寥寥幾語帶過,然後讓葉柔接過電話,給孟宜安問了聲好。

孟宜安明白了他的態度。

不止是?她在做切割,施戚也在和她做切割——他不打算繼續幫下去了。

對於施戚的袖手旁觀,孟宜安不敢怨,不能怨。他給她攬下了這麼多爛事,她什麼也給不了他,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背上鄒海陽的債務呢?有了施戚的印證,孟宜安再不懷疑借條的真實性,可鄒海陽留下的這座大山,縱使她想抗也扛不住,高利貸處於灰色地帶,她找了一名律師,試圖從法律上取得贏麵。

孟宜安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便當彆人?也與她一樣,不料灰色地帶自有其生存之道,見孟宜安遲遲拖著不還?錢,還?想要鬨上公堂,那夥人?領著幾個專門鬨事的潑婦,將孟宜安堵在學校門口,罵她淫.蕩下賤,勾引彆人?老公,歇斯底裡地演了一場“打小三”的戲碼。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將她撕得衣衫不整,顏麵無存。

孟宜安是?體麵的,安分的,從未想過自己會遭到這種下三濫的汙蔑,工作?對曾經的她而言是?打發時?間的愛好,如今卻擔著養家糊口的重任,不上班就沒有工資,可隻要一上班,那群人?就陰魂不散。她長得漂亮,又活守寡,三分的罪扣在她身上也成了七八分,同事們的閒言碎語,學生們的指指點點,讓孟宜安幾乎有了想死的心?。

這件事鬨上本地新聞,作?為南市首屈一指的貴族學校,無論背後的真相?如何,都?給學校的名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在家委會的反對聲中,學校領導找來孟宜安談話,委婉地給她做了勸休處理。

被逼無奈下,孟宜安隻能先賣了一套門麵,然而這點錢還?不夠還?鄒海陽欠下的利息,追債的人?手段層出不窮,將孟宜安那層文明社會的皮扒得一寸不剩。這樣心?驚膽戰地過了一段時?日,直到某一天她回家,大門被人?用紅油漆寫下了血淋淋的“老賴”兩個大字,裡麵一室狼藉,烏煙瘴氣,床上的鄒海陽被揍得鼻青臉腫,幾個凶神惡煞的混混聚在客廳打牌,為首的那個,正?抱著沁沁看故事書。

那人?獐頭?鼠目,見她回來,對她猥瑣一笑,摸了摸沁沁的臉。

孟宜安眼前一黑。

沁沁知道自己遇上了壞人?,哭得臉色漲紅,渾身發抖,她被死死地勒著,一看到孟宜安便開始惶恐掙紮。孟宜安心?如刀割,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母豹子一般,歇斯底裡地與那人?扭打在一起,場麵變得混亂不堪,這些人?沒有良心?,更沒有憐香惜玉之心?,提著孟宜安的頭?發便往牆上撞,最後在沁沁驚懼的尖叫聲中,大搖大擺地獰笑著散去。

孟宜安的腰和腿被踹得青紫一片,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終究對鄒海陽生了怨。

她是?活在陽光下的人?,即便是?最痛苦的時?候,也沒有受過這種罪。那些債她傾家蕩產也還?不完,何況她還?要生活,要付鄒海陽的醫藥費,要給沁沁一個光明的未來。經曆了這一場劫難,除了每年的全?家旅遊,幾乎沒有獨自離開過南市的孟宜安,帶著一股絕處逢生的孤勇,做了一個決定。

她不能讓沁沁活在這種環境裡,她要離開南市,重新開始。

孟宜安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人?逼到跑路,鄒海陽甚至都?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逛街,如今要揮彆生活了幾十?年的故土,踏上一個素昧平生的城市。這是?她人?生的一場大地震,但她是?一個母親,即便是?死,也要將沁沁護在身下,以脊為梁,撐起廢墟裡的一片天。

孟宜安將沁沁送去鄒靜家,開始處理餘下的財產,移交工作?手續,隻是?當她在選擇自己要定居的地方時?,鬼使神差地定位到了施戚的城市,即便施戚已經與她劃分了界限,即便她在聽到葉柔的聲音後難受不已——那是?一種混合著委屈,失落,悵惘的情緒,但一想到他們會身處同一座城市,孟宜安的心?就不再那麼慌促,像是?有了根的浮萍。

她汲汲忙忙,一心?想給自己和沁沁鋪好後路,不知要如何跟沁沁解釋,以為隻要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就可以安撫好沁沁,讓她忘掉這一連串的變故。孟宜安有著每個成年人?都?有的自以為是?,把沁沁當做一無所知的孩童,卻忽略了連她都?做了幾天的噩夢,何況天生心?思細膩,內向敏感?的沁沁呢?

孟宜安要謀劃的事太多了,沒有發現?沁沁日漸不安的眼神,沁沁隻知道有壞人?突然闖進了自己的家,媽媽也不再讓她去上學,先是?爸爸不醒,接著伯伯不見,現?在媽媽又把她丟給了姑婆,每個人?都?在離她而去,沁沁的恐懼不斷發酵,隻怕孟宜安哪天也跟著消失。

她不哭不鬨,因為媽媽說過大人?們都?討厭哭鬨的孩子,她怕姑婆也將她送走,於是?沒人?知道她那顆稚嫩的小心?臟裡藏了那麼多主意,等到某天鄒靜出門買菜時?,沁沁偷偷溜了出來,捏著幾塊錢,決定自己回去找孟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