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是早上的時間了,月亮卻還掛在天上,這就是他生日那天的天象。
誕生日,一個聽上去就很喜氣洋洋的時間點,跟特殊的人一起過生日,這種幸福感更是會增加一倍。不二周助早就準備好了生日禮物,是一本相簿。要是有人問起為什麼過生日的是他收禮物的卻是她,他就會告訴那個人:生日這天,壽星是很忙碌的,所以我過生日你收禮物,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分工。
說是相冊,但裡麵沒有一張人物的照片,而是月亮的相片集。他剪貼下書裡月亮的畫像,想整理成相冊送給她。在見不到麵的日子裡,宇賀神真弓一定已經成為一位出色的女巫了吧,包括熟練記憶各種星體的含義相位以及利用月相的盈缺來進行適當的占卜,作為和她一樣都是總在望著星空的人,他也夢想過總有一天能夠親身去到目光的儘頭。
“如果有機會去到月亮上的話,真弓想做什麼呢?”
“想做好多事情!比如一整天漂浮在空中、去看看登月點和月球海、然後用高倍率望遠鏡在地球上找神奈川在哪裡。你呢?”
“我會跟在你後麵拍照吧。”
“什麼啊,不會想拍彆的更有意思的東西嗎?比如地球全景、月球地貌和宇宙星空之類的。”
“因為優秀作品已經很多了,”他察覺到了她的求知欲,“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下次給你介紹。”
也就是他手上的這本相簿,這是500年間月亮的幻燈片,是人類眼中月的影印與進化。伽利略在1609年拓下的月亮速寫,德雷柏在1840年拍攝的第一幅月亮照片,到阿波羅11登月時近距離拍下的月球表麵……看著那些相片上的每一條紋路和坑點,他都好像能摸到月球冰涼的表皮和溫柔的脈息,然後他就會覺得心裡很平靜,月亮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讓人仰望她數百年而從來不覺倦怠。
所以他想把這份禮物送給她,並且告訴她——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很像我的月亮。
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會嚇一大跳然後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嗎?想一想就覺得會很可愛,隻是……這條山路為什麼這麼長?這座神社建在好高好高的山上啊。
而且很可惜,人也沒在家。
“同學你找真弓?她和姐姐一大早就出門去東京看安室奈美惠小姐的演唱會了。”
“是……這樣的嗎?那還真是不湊巧呢。”
“你留個電話號碼下來怎麼樣?或者有什麼需要我幫忙轉達的嗎?”
“沒關係,我再聯係她本人就好。”不二周助很懂事地寒暄道,“今天的神社,看起來人很多的樣子。”
“因為是四年一次的2月29日呢,有限定款式的‘ふく’(福,日語29的諧音)禦朱印,所以來寫禦朱印的人特彆多。”好心的工作人員問他,“既然是真弓的朋友,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我現在也給你寫一份怎麼樣?”
“可以嗎?真不好意思,明明是這麼忙的時間,非常謝謝您。”
時間確實不多了,因為他必須趕往機場,他沒有機會像個普通的旅客一樣欣賞風景、購置禦守或者是求上一簽,於是他隻能帶走了這份祝福,沒留下任何信息,但是留下了一個簡單而誠摯的生日願望。
他對神明說。
請您保佑宇賀神真弓要一直幸福快樂。
去往美國的飛機上,不二周助對著窗外雲層放空自己,任由思緒不知所往地懸浮於層疊白藍或灰黑色調上,耳機播放著安室奈美惠的《Love story》。
“Cuz life is no love story.”
聽完這句話他抬起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艙內靜而暗,冷氣開得足,身邊的裕太身上裹著毯子,他伸出手,幫他把邊角細致地壓好。
覺察到他的動作,弟弟半夢半醒間揉了揉眼睛,用氣聲問他:“哥,醒了?”
“沒,正準備睡。”
“快睡吧,明明今天早上醒得這麼早……”裕太打了個哈欠,用手揉著右眼,左眼睡出明顯的雙眼皮,動作語速都慢吞吞,眼神也帶點迷茫,“說起來,你今早去哪裡了?”
“這是個秘密哦,裕太想知道嗎?”
“……算了,聽起來像要付出代價的樣子,我不想知道。哦,對了,老哥,生日快樂。”
“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了嗎?”
“我們現在不是在過美國時間嗎?”為了掩蓋自己的不好意思,少年索性翻了個身,“煩死了,總之我已經說了!晚安!”
不二周助盯著盯著,心臟柔軟地塌下去一小塊,噗嗤笑一聲,也不回答,伸手過去,像在揉小狗似的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是啊,他們已經離開日本很遠很遠了,甚至已經越過換日線了,時間是要減少一天的。也就是說2月29日還沒有過去,原來如此,說不定宇賀神真弓過的是美國時間,並不是忘記了這件事情,他幫她作弊一次,再給她一個機會好了。
……
可是一直沒有等到那一句“生日快樂”,不止如此,一個電話也沒有,一封來信也沒有,最可恨的是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聽到了她的聲音——
“裕太君,是你嗎?好久都沒有給我打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忘記我了——咦?你今天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我懂了,你也到變聲期了是嗎?”
“嗯。”他隻好順著說下去,“我轉學了,現在的學校是寄宿製,平時沒有多少回家的時間。”
“我記得的,你上次不是就用的學校公用電話給我打的嗎?怎麼樣?最近和哥哥的關係有沒有稍微緩和一些?”
他假想著弟弟可能會做出的回答:“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