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裡來的那位漂亮女同誌,隻待一天就走了,站裡單身漢炸了。
“小姨,怎麼回事,人怎麼走了?”會計李揚的外甥呼哧帶喘地跑過來問。
李楊收好帳本,鎖進抽屜沒好氣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中午才跟她提落戶的事兒,晚上人就走了,說是小江親自過來把人帶走的,送她回老家……”
“欸呀,這個江公安!著什麼急,都說肥水不落外人田,他是生怕好處不能讓給外人?”
“也許人家是想落自己田裡呢?”
“什麼?小姨你說什麼。”
“這江公安……”李揚收拾完細想了想,確實也沒看出什麼來,人家一向公事公辦,大概是她想多了,怎麼說也是省城來的,聽說是某個大領導的兒子,要找的話,省城的姑娘不是隨便他挑?
怎麼也不可能找個農村的……
“沒什麼。”她起身拿起牆上的包:“下班,回家。”
……
韓舒櫻從沒想過自己是被人押著離開收容所的!
江公安就站在她麵前,當著她的麵,讓小劉把鋪蓋卷當場收回!她連耍賴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不走,晚上她就沒屋子住,沒被子蓋了,收容所將徹底沒她的容身之所。
好好好!江公安!他肯定是欺負她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還什麼人民公仆!可惡啊!
韓舒櫻小手攥緊,眼神直往他身上瞅,他倒好,麵不改色地欣賞了一下她彆扭的模樣,直接伸手推門,望了她一眼:“走。”
她有心想跟他抗爭,她不想回老家,想要介紹信留在鹿城,還想……
但終歸她細胳膊擰不過江公安這條大腿,可憐!可歎!可恨!
收容所離火車站較近,步行也就十五分鐘的路程。
韓舒櫻不情不願地跟在江見許身後,一邊走一邊摳手,心裡沒譜極了,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接下來的一切。
自從穿過來,她就像那西天取經的猴子,在前麵這個一米八幾提著綠色行李袋的的年輕公安手裡上竄上跳,就像那瓜田裡竄來竄去的猹,桃園裡蕩來蕩去的猴,如來佛主手心裡的孫大聖一樣,介紹信的事完了,又要她寫信,寫完信他又要家訪……
她就像洋蔥一樣,被一層一層的扒,扒到現在,她都有點害怕,她怕早晚得被他扒出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的這個事實,好可怕!邊想她邊緊了緊身上的雙開門大衣。
江見許手提著綠色行李袋,回頭看了眼身後消極怠工慢騰騰的女同誌,她身上穿的棕色翻領大衣,是去年他朋友從俄那邊捎來給他的,絨毛料子,雙排扣,他隻在過年回省城的時候穿過一次。
平時在鹿城風裡來雨裡去,還是製服方便些,很少穿它,這次拿出來主要是因為這個女同誌穿得實在太少了,現下深秋,還穿著裙子光著小腿實在不像樣。
他又沒有女同誌的衣服,也不好跟彆的女同誌借,現在城市居民布票難求,老百姓存著布票做件衣服不容易,不太好借。
上衣還好辦,主要是褲子,他不可能把自己褲子給她穿,不合適,想來想去,把這件大衣取出來,衣服較長可以擋住小腿,也比較暖和。
他想過衣服她穿可能會大些,但獨獨沒想到這件翻領大衣穿在她身上,竟然出奇的好看,江公安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她頭發沒梳好,披散著,有一半還掖在大衣領子裡沒取出來。
男士大衣對她來說肩膀有些寬了,她個子不矮,在女同誌裡算中上個頭,自然不像男同誌那麼高,但不知為什麼,衣服搭在她身上就像衣服架子一樣將這件大衣襯得有型有款,遠看還頗有幾分美感。
如果韓舒櫻知道了肯定會哼上一聲,念叨一句他懂什麼呀,他知道藝人選秀的過程嗎?人往板子前一站,看頭,看臉,看身高,看比例,正麵,側麵,腿長多少,臂長多少,頭圍多少,肩寬多少,腰圍多少,她能選上怎麼也是千裡挑一,萬裡挑一海選出來的。
為什麼?
當然因為她頭小,臉小,比例好,天鵝頸,有氣質,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一件衣服的時尚完成度最終,靠的是臉!
她雙手包在大衣袖裡,嘟著嘴低著頭不開心地跟在他後麵。
江公安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咳了一聲,“穿著暖和嗎?”
韓舒櫻揚臉假笑:“謝謝江公安,我很開心!”你康康我像開心的樣子嗎?
江見許唇角翹了翹,這個女同誌,氣性還挺大。
他提著行李袋放慢腳步,嗓音不急躁不緩慢,隨意問了一句:“你說行李包丟了,什麼顏色的包。”
韓舒櫻神經瞬間警覺繃緊,又要審她了?
她上哪知道行李包什麼顏色的?但公安問話,不回答好像她在心虛一樣,她眼晴一轉,看了眼他手裡的綠色包,回道:“綠色的。”
“裡麵裝了什麼?”
“裝了……衣服。”對,衣服,行李包裡當然裝衣服了,沒錯的,反正死無對證,若瞎說的還能找到,她把名字倒過來寫!
“走快一點,磨磨蹭蹭……”
韓舒櫻在後麵望著他的背影,痛恨交織地磨了磨牙。
鹿城火車站,白藍兩色大樓,樓上有圓形時鐘,時間傍晚五點,江公安帶她去了車站候車廳找位置讓她坐,走了幾步又回到她麵前:“介紹信給我。”江公安朝她伸手。
“介紹信?”她坐在木椅上仰頭望他,介紹信不是過期了嗎?要去乾嘛?難道還怕她用過期介紹信跑了呀?
江公安朝她勾了勾手,她不情不願地低頭從胸前口袋取出介紹信和車票懟到他手裡。
韓舒櫻無精打采地望著候車廳牆上那行在崗一分鐘,安全六十秒的宣傳語看。
江見許打開信紙將其中兩張火車票拿在手裡,不容置疑地叮囑她:“我去買票,你在這裡待著,記住,沒有證明不要到處亂跑。”
“知道了,知道了。”
鹿城車站公安科辦事處,兩個乘警正在換班,見到一位穿著製服的年輕公安走進來,詫異問:“公安同誌,有什麼事嗎?”
“你好,我是鹿橋市公安局的,有人反應前幾天在火車上丟了行李,希望車站的同誌幫忙找一下。”江見許出示證件後,對他們笑笑說道。
兩人立即站起來:“當然可以,車票我們看一眼,請說明失主性彆,我們聯係乘務員。”
江見許將車票交給對方:“是位女同誌,綠色行李包,裡麵裝著衣服,她穿著淺藍色上衣,深藍色裙子。”
“長相呢,有什麼具體特征嗎?”
“長得……”他頓了下:“挺漂亮的。”
“好的,津海鐵路東寶線,隴安機務段,行,我們幫你打聽一下。”
“謝謝,有消息的話,請聯係這個單位。”江見許遞過去一個省城號碼。
“沒問題。”兩位乘警特彆爽快。
從辦事處出來後,江見許望向候車廳第一排座位屁股著火般趴在座位上東張西望看熱鬨的韓舒櫻,倒也老實沒跑,他轉身去了售票口,其實她亂跑也沒用,他已經讓火車站工作人員盯著了。
“同誌,買兩張去東寧市臥鋪車票”
“單位介紹信。”窗口裡的售票員道。
……
這個時候的火車票,卡片式小小一張,檢完票後,所有人往車廂裡走,六三年的火車裡一排排整齊的木製座椅,椅背用實木條拚接,座位前後間隔不高,已經坐滿了人,男女老少、大包小裹、手拿肩扛、拖家帶口將座位擠得滿滿當當,上麵的行李架也塞滿了。
一位個子不高的男乘客站在過道上放行李,沒塞進去,往後退了一步結果撞到了韓舒櫻,他的手臂碰到她的頭。
她立即“啊”了一聲,縮了下脖子,江公安聞聲,眼明手快地攔住對方,“小心。”他個子高,隻用單手就將乘客行李輕鬆地塞到了上方行李架上。
“謝謝同誌啊。”
韓舒櫻在旁邊捂著頭看到這一幕,彆說,江公安還真是肩寬窄腰手臂長呀,她揉著頭突地靈機一動,對啊!現在車廂裡到處都是人,難免會碰撞。
碰撞!碰撞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