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林小姐。”
熟悉的電子合成音響起。
是諾亞。
它的聲音從林溪的耳麥中傳來:“慢慢吸氣、吐氣……林小姐,您做的很好。”
“不要想那些會讓自己感到頭疼的事情。”
“在這件事上,你已經做了所有你可以做的事情。現在,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吧。”
林溪晃了晃腦袋。
此時她好像才察覺到自己臂彎中的重量,愣住了。
“諾亞,”過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我們失敗了嗎?”
她記得她給過自己最後三次機會。
三次之後,無論結果如何,都必須停止嘗試。
否則會出現很嚴重的後果。
那天的手抖讓林溪感覺很不好。她最討厭事情失去控製的感覺,尤其是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手抖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她的實驗讓死亡卷席了整條街。
第二次她在天台上和諸伏景光一起看夕陽。
她記得他當時自信滿滿,讓諸伏景光相信她,她一定會讓他活下來的……
然而那之後的記憶就如同蒙了霧的玻璃,怎麼看都看不清楚,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她隻記得她最後還是用手槍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開了槍。
而這一次……應該是最後一次。
她抱著還在流血的屍體,抿著唇,心中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
諾亞沉默半晌,語氣甚至帶上了一點憐憫:“林小姐,諸伏景光已經死了。”
“請節哀。”
“您現在應該做的,是將屍體處理好。”
“……”
“您現在需要將屍體搬到停車場中。那裡有一輛車在等著您。我已經用您的權限命令組織的外圍成員封鎖了這裡,很快負責清理的人員會趕來,一切痕跡都會被消除。”
諾亞人性化地停頓了一下,好像在等待林溪消化它話語裡的信息。
然後電子合成音再次開口:“請節哀。”
林溪站在原地沒動。
半晌之後,她說:“真奇怪。我總感覺……劇情不應該這麼發展的。”
她應該能想出辦法,讓諸伏景光能夠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了生命的軀體逐漸在她的懷中失去溫度。
AI沉默了。
它強大的運算能力和龐大的數據庫讓它一瞬間篩選出了很多在人類社會中用於安慰和哀悼的話,然而好像都不適用此情此景。
那些話都太簡單、太輕飄,即使說出來,也不能讓死亡這件事情對於活著的人來說變得更容易接受。
最後它隻能說:“林小姐,請節哀。”
請節哀。
……
“你今天回來的好晚……你還好嗎?”
宮野誌保打開門,敏銳地感覺到林溪現在的狀態不太對勁。
果然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溪綠色的眼睛轉向她。
無論多少次,宮野誌保對著這雙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心裡感歎:
好漂亮的一雙眼睛。
讓人忍不住升起想要被這雙眼睛注視的渴望。
即使它現在被蒙上了一層陰霾,也依舊如此。
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我……”
宮野誌保的眼睛跟著眨了眨。
藍色的眼瞳注視著她。
林溪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她本來想隨便編個理由,把話題轉移掉,比如椰子又闖禍了,怕被她訓所以逃跑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又比如上次送她的骨杖匕首,她找人做了配套的展示架,可以把匕首架在上麵,更好地發揮它的觀賞功能。
但是那藍色的眼睛看著她,仿佛什麼都知道一樣,讓她的話全卡在喉嚨裡。
她心底泛起一股憋了很久的委屈和挫敗感,這情緒控製不住地湧上來,讓她下意識偏過頭,掩飾自己發酸的鼻子和微澀的眼角。
“我、我把事情都搞砸了。”她啞著嗓子說道,“我想辦好的……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
宮野誌保拉起她的手,像撫平一張布上的褶皺那樣試圖撫平那隻手的顫抖。
“沒關係,潘趣,沒關係……”宮野誌保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我以為我可以做到的,我以為我可以……”
“沒人能做到所有事情。”宮野誌保說著,“你又不是超人。”
紅發少女蹲下來,和她說要當小女孩保鏢的那天一樣,以仰視的姿態看著著宮野誌保。
“我知道啊,誌保。”
她當然不是什麼超人。超人既不會痛也不會疲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總是擋在眾人身前,堅定地保護著所有人。
她做不到。
她會痛,會累,會哭,會有負麵情緒,會想要放棄,也會精神崩潰。
她隻是個普通人。
即便如此,她也想要多承擔一點,多堅持一會兒,多嘗試幾次,多變強一點……
這樣在她身後的人就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生活了。
然而這一次她想救的人沒能救下來。
在看見諸伏景光的臉的時候,她所有的思維似乎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個念頭:
要用手裡的子彈貫穿他的頭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