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國身為東道主,為各國來著安排的住所自然是極為舒適的。
沈竹綰的住所在城內一處莊園,有山有水,一眼望去全是盈盈的綠意。
季容妗跟在影一身後,不急不緩地朝著莊園內走去。
影一雖走在前,餘光卻不時瞟著身後的人。
她穿著煙色水袖長裙,臉上是挑不出錯的笑,悠悠然四處打量著莊園內的花草樹木,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模樣。
影一不由得想到當日在大街上,公主與她相認的模樣。那時他甚至懷疑公主是不是找不到駙馬而瘋魔了,可一段時間下來,他心驚膽戰地確定,駙馬是個女子。
“駙馬,公主就在前麵了。”
影一瞧著碧綠深處露出來的一角紅亭,下意識地道,說完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看來我與駙馬的確相像啊。”季容妗未曾在意他的話,朝著亭子的方向看去。
即便相隔甚遠,也依舊能看出女子仙姿玉骨,似是察覺到這邊有人來,她側眸往這邊投來一瞥。
季容妗彎著唇對她一笑,喃喃道:“可惜,我終究不是她啊。”
影一微怔,眼前少女雖是笑著的,可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發愣期間,沈竹綰已然起身迎接上來。
影一便瞧見,方才眸中還沒有溫度的少女,彼時眼底竟漾開了點點柔波。
她迎上去,在距離沈竹綰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了下來,叫她:“公主殿下。”
“嗯。”沈竹綰目光短暫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輕聲:“梁小姐昨日看起來不是很舒服,今日如何了?”
“已無大礙,多謝公主關心。”
沈竹綰點了下頭,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季容妗往亭內走:“我觀梁小姐昨日麵色發白,額頭冒汗,可是頭痛?”
她說著,關切的目光便落在了季容妗臉上。
季容妗眼底勾出一絲微嘲,抬頭輕笑道:“並非頭痛,隻是月事來了,肚子痛而已。”
沈竹綰神色微頓,一人從前相處那般長的時間,她竟不知道她會肚子痛。
“我這裡有些驅痛保暖的藥物,梁小姐若是不嫌棄,一會可以帶些回去。”
“不必,隻痛第一日,忍忍也就過去了,況且是藥三分毒。”
“好,聽你的。”
說話期間,兩人走到涼亭內,亭外是繽紛的桃樹,眼下這會正開著嬌嫩的花骨朵,風吹花動,溢出的香氣便飄得滿園都是。
季容妗坐下後,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般,從袖中拿出一張折疊好的手帕,遞還到沈竹綰麵前,抿唇笑道:“這是公主的繡帕,眼下洗乾淨了,也該物歸原主了。”
沈竹綰的目光落在那張繡帕上,又順著那細長的指節緩緩上移,落在少女臉上。
她仍舊是清淺地笑著,仿佛隻是順帶著過來還。
“不過是一張繡帕,梁小姐有心了。”
季容妗但笑不語,不出片刻,金喜便過來將那帕子收走,留下一隻金鈺鑲邊的小碗在她麵前那。
季容妗微微抬眉,不解地看向沈竹綰:“這是?()”
梁小姐打開便知道了。?()?[()”
季容妗笑笑,也不推辭,輕輕將那頂碗蓋掀開,頓時,濃香的熱氣彌漫而上,白花花的水晶銀耳上翻滾著幾粒紅泱泱的東西,間或夾雜著幾顆白白胖胖的蓮子。
女人的話響在她耳旁:“梁小姐喝些吧,可以緩解疼痛。”
季容妗看著碗中之物,抬眸笑了一下:“多謝。”
她低頭喝著湯,裝作沒有看見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玩笑道:“公主對我如此好,該不會是因為我與駙馬長得相像吧?”
“自然不是。”女人的聲音頓了頓,緩緩落下:“因我與梁小姐頗為投緣。”
“那便好。”季容妗從碗中抬眸看向她,笑道:“畢竟我不是她,也不會成為她。”
兩人目光隔著薄薄的熱氣相接,隻是這淺淺的一眼,卻讓沈竹綰的心漏跳了一拍,攥著茶盞的指尖因太過用力而發白,想說什麼,卻覺得喉嚨被堵住。
她看著眼前的少女,呼吸起伏不定:“你想起來了?”
“什麼?”季容妗揚眉有些疑惑,隨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般,笑道:“開個玩笑,公主莫要在意。”
玩笑,真的隻是玩笑嗎?
“阿妗。”她呐呐喊出聲,又在麵前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逐漸回過神,咽下所有情緒。
季容妗笑容淡了些:“公主殿下,我說了,我不是她。”
不是她,怎麼可能不是她。
她分明已經想起來了,卻仍舊要裝作未曾想起的模樣,她不願再做從前那個“季容妗”,隻想做如今的“梁笙”。
心像被千萬根針尖刺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沈竹綰咬著下唇,神情悲慟地看向少女。
季容妗收起了笑,緩緩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女人,眸中閃著明滅不定的光:“若是公主執意要將我當做旁人,那我隻能說,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阿妗。”沈竹綰起身看著少女的背影,想追上去,卻在追出兩步後停了下去,眸中上了一層水色:“我日後不會再欺瞞於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少女打斷她的話,停下步子,目光直視前方:“至於公主想如何做,那是公主的事,與我無關。”
少女在說完這句話後,便不再停留,大步往外。
沈竹綰死死咬著唇看著少女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尖傳來的痛意終於在這一刻彌漫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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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妗腳步邁的又大又快,一直到出了莊園,才募地停下步子。
“出來吧。”季容妗冷聲道。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男子的聲音很快響在她耳畔:“駙馬。”
季容妗回眸看去,麵無表情:“你跟著我做什麼。”
影一目光微閃,終究還是道:“
() 我有些話想與駙馬說,關於從前一些事,駙馬可能有所誤會,公主這幾年過的很不容易……”
“誤會又如何?她過的不容易又與我何乾?難道因為她過的不容易我就要原諒她?”季容妗嗤笑了一聲:“真是可笑。”
影一嘴唇微動:“可公主是為了駙馬您。”
“閉嘴!”季容妗冰冷地抬眸,道:“彆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將鍋往我身上扣,她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影一還想說什麼,一道聲音叫住了他:“影一,回來。”
影一動作一頓,往聲音來源看了一眼,果然是公主。
她站在木門深處,單薄的身影仿佛風一吹便能將她帶走,影一縱然想要辯解,卻也不敢不聽沈竹綰的話。
季容妗目光譏誚地看著門內那道聲音,靜靜等待她接下來的解釋。
可是女人沒有,她隻是用那雙動人的眸子遙遙看著她,綠草茵茵,桃花粉嫩,她卻像枝即將枯萎的花朵,在一眾生機中顯得格外脆弱。
季容妗無聲盯著她看了片刻,嵌入掌心的指甲緩緩抽出些血色,唇角掀起一道自嘲的笑,季容妗沒再停留,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