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的悠閒日常(1 / 2)

休沐在家,賈政好好癱了兩天,才算緩過勁來。

這天雪下了一夜,起來時才停,目之所及皆白茫茫的,整個世界似乎安靜下來。賈政之前忙著,有段時間沒正經去給賈母請安了,看著雪景心中一動,披上狐裘大氅賞著雪往賈母院走去。

沒到院子,遠遠就看見賈寶玉帶著姐妹們在收集紅梅上掛著的雪。雪地上,紫貂皮襖、金冠、二龍戲珠抹額、金燦燦項圈、羊皮小靴,穿紅帶金的賈寶玉比紅梅還顯眼,就看他跟個花蝴蝶似的,一時踮著腳去夠高處的花葉,一時湊到姐妹邊指指點點,一時找丫鬟們擦手抹汗,招貓逗狗的模樣,彆說原身,忙了幾天的賈政看著都有些手癢。

走近些,賈政咳了一聲,滿意的看到小輩們嚇得花容失色,一個個忙把玉壺瓶往身後藏,小小人兒不是露出壺嘴就是露出壺身。他繃著臉,看向賈寶玉,輕嗬道,“大冷天的,你又帶著姐妹們出來淘氣什麼?”

“回老爺,就……煮雪煮茶……”賈寶玉被突然出現的賈政嚇得不清,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

賈政皺眉,賈寶玉瞧著更緊張了,話音漸漸弱下去,一副畏縮模樣。

林黛玉見狀,忙走上前來扶著賈政胳膊解釋道,“舅舅,我們在采雪。早起我見大雪作堆,想起在家時與父親在亭中煮茶賞雪,昨夜讀了白翁詩說‘融雪煎香茗,調酥煮乳糜’,於是與姐妹們一說,大家覺得是雅事,問了老太太來采雪來了。”

“是呀,老爺,”旁邊一個身材稍高些、長得鵝蛋臉的小姑娘,也上前臉帶笑意附和,“聽林姐姐說煮雪,我們都說沒見過,想試試,老太太說她年輕時弄過,讓我們小心玩會。”

賈政看了她一眼,明眸皓齒,落落大方,猜測這就是探春了。旁邊站著的兩姐妹,一個差不多高、身材適中、皮膚白皙,低著頭沉默不語,應當是迎春了,剩下的惜春一團孩子氣,連玉瓶都拿不大穩當,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賈政,正對上視線,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賈政也就是嚇唬賈寶玉一下,見小女孩嚇成這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從善如流道,“既如此,你們玩去吧,回去記得每人都喝碗熱薑茶,采的雪也不要直接煮了,得沉澱下,撇去雜質。”怕她們記不住,又叮囑一遍身邊的婆子丫鬟們,方轉頭看向活過來臉上有些眉飛色舞的寶玉。

唬得賈寶玉後退一步,偷瞅賈政臉色,連忙指天發誓,保證不玩太久,回去讓姐妹們都多喝薑茶。

“二老爺,老太太正念叨著你呢。”說話間,一穿著青黛色棉襖,外罩桃紅銀鼠背心褂的丫鬟快步從賈母院子裡走出來。

“鴛鴦姑娘,”賈政知是有人通風報信了,看大家鬆口氣的樣子,搖搖頭,他本就沒想抓賈寶玉的差錯,又囑咐了幾句,跟著去給賈母請安了。

賈母正和婆子們抹骨牌,見賈政來了,拉著他問了一遍外間的事,聽說賈政在外頭嚇唬寶玉,連忙給賈寶玉開脫,什麼如今天冷快過年了,見寶玉讀書有些長進,就讓他歇幾天,講究個張弛有度,不要虧了身體。又說過了年就要挪到前院去了,讓他和姐妹們多玩會,免得兄妹間生疏了,感情是處出來的。總之,千言萬語就一句話,這事是她應下來的,賈政不許打罵孩子,沒得嚇壞了她心肝。

賈政沒成想這麼件小事被小題大做了,果然是鳳凰蛋。原身非打即罵是有點子理由的,這從上到下,又一個算一個的慣著他。

他本就當這是小學生過寒假,沒當回事,隻道等元宵後挪出來再學習,不過日常還是得寫幾頁大字,免得手生了。

出賈母院子時,不出意料的賈寶玉並姐妹們已經不在那裡采雪了。賈政沿著夾道回東邊,路過正院時,腳步一頓,猶豫了會,往儀門走去。

這麼多天來,賈政對王夫人是能避則避,當然對趙姨娘和周姨娘也是一樣,敬而遠之,連著半個月都宿在書房內,未嘗沒有借著公事躲開的念頭,但這也不是辦法。原身雖然修身養性,日常還是會去坐坐的,有些事他過不了心裡那關,但起碼該給的體麵還是要給的,就當有個得尊著的擺件,有個合夥人吧。

懷著複雜的心情,他穿過儀門進入內院,麵南五間大房一字排開,上書榮禧堂,雕窗垂縵,十分軒昂壯麗,看著比賈母處都要開闊。

此時院子裡靜悄悄的,下人們估計都在哪裡躲懶。

賈政帶著小廝輕聲轉過影壁,就見角落裡一個不及缸高的小孩正撅著屁股玩雪,一時揉雪團子,一時挖坑,忙忙碌碌的。

屁股處被雪洇濕了大片也不管,看得人感覺涼颼颼的,棉衣、棉褲並棉鞋都是新的,顏色很亮,隻不過短了些,露出的腳踝和手腕瘦瘦一節,風兜兜的從袖口鑽入。

他走上前,鞋子踩雪發出的聲音驚醒了屋簷下背著風打盹的奶娘,穿著厚實灰鼠襖子的婦人立馬彈了起來,圾著鞋下來,討好的笑道,“老爺。”說著,一手拉扯著小孩站起來,一手推嚷著讓小孩也問安。

小孩猛的被帶起,差點沒站穩,眼神有些怯的看向賈政,帶點好奇,大概有人沒少在他耳邊念叨老爺。

“老爺!”小小聲跟蚊子叫似的,說完像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玩手指頭。

這就是那個便宜兒子賈環了?賈政仔細打量了下,長得不如賈寶玉討喜,單眼皮小眼睛,鼻梁不夠挺,膚色有點黑,不過三四歲的小孩也醜不到哪去。此時頭發和臉上都是冰渣子,臉頰和鼻頭凍的通紅,眼看著鼻涕滴溜下來,賈政正準備掏出手帕幫忙,就見小孩猛得一吸,剩下拿袖子一擼,拉出長長一條絲,擦完兩隻凍的通紅的手指又攪合到一起去了。

賈政有種不忍直視的衝動,好歹也是公侯之家,為什麼養孩子養的跟瑟瑟發抖的凍貓崽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