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都不是規矩人(1 / 2)

在家休息的第一天,賈政閒極無聊記起請客們,便把他們拉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些清客能吃閒飯是有理由的,說話是真好聽,奉承得人很是舒服,而且拍起馬屁來不俗,什麼都能吹上兩句,賈政默默聽著,很是學了一手,準備轉天用在上官身上試試,至於這會,他就當是看相聲了,還是專場。

賈政舒舒服服的,兩兄弟就慘了。過兩天月考,回到學塾的第一天,兩人就恨不得把書吃下去。出去有多愉快,現在補起課來就有多受罪,熬到夫子宣布散學時,兩兄弟如同被狠狠摧殘過的花骨朵,頂著張要多憔悴有多憔悴的臉,拖著行屍走肉般的軀體走了出來。

“少爺。”學塾外候著的茗煙幾人看到寶玉高高興興的跳起來招手,殷勤的接過書箱。

賈寶玉出去幾天,誰也沒帶,茗煙幾人樂得自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到處亂鑽,各處尋樂子,後來還是襲人心善,看不過眼點了他們一下,他們才著急忙慌起來。

仔細想想,襲人說得有理,打寶玉來學塾念書,和老爺一起外出多了,他們跟隨的機會少了,幾次下來,仿佛生疏了幾分。埋怨老爺是不敢的,但他們暗地裡也不是沒嘀咕過幾句,府裡的勢利眼看著,就覺著他們可能不中用了,起了彆的心思。隻是他茗煙也不是好惹的,借著由頭很是把冒頭的奚落了一番,狠狠殺了一通,才按壓下來。不過,那些都是虛的,當務之急,還是得把少爺好好籠絡過來,跟以前一樣方好。

想到這,茗煙眼睛一轉,已經有了主意,於是麵上更比以往殷勤幾分,伺侯著寶玉在馬車上坐下,才笑嘻嘻探頭進來問道, “少爺,你剛走沒兩天,秦鐘少爺就上門尋你來了,說是讀書有些不懂的,奴才也不知道什麼四書五書的,看他著急,便做主讓他留個信,等爺回來再喚他,免得他白跑一趟。”說著,從懷裡把信箋掏了出來。

賈寶玉對秦鐘的印象還是很好的,雖無學識,但性子好長得好,是個好人家,聞言便接過信打開。

開頭秦鐘先問寶叔大安,道他最近在挑燈苦讀寶叔送來的書,隻身體不行,前段時間風寒躺臥了幾日,把學習進度拉下了,信寫得很是誠摯,似是對自己學習進度不滿,又似對麻煩寶叔很是過意不去,末尾才試探著說有不懂的,詢問寶叔是否有空,約著時間指點一二。

茗煙小心的覷著寶玉神色,淺笑道,“少爺,秦鐘少爺上門尋你看著有些急,人本就虛弱,還跑得滿頭大汗,氣都喘不上來,要不趁現在天色還早,咱們過去看看,一會就回府,老爺出門了,咱們幾個不說,必沒人知道的。”

賈寶玉捏著信,有些意動,但看了看旁邊的賈環,還是搖搖頭,“不好,咱們幾個小的小、幼得幼,那地方也沒去過,不知是個什麼情況,仔細遇著花拐子之類的給拍了去。”

“那地方奴前幾日剛路過,是個規矩地方,秦鐘少爺那樣一個俊秀人物都敢獨自來回,爺何必擔心。再說了,咱們幾個雖力氣小些,遇著事必定連命都拋了,也要護爺周全。”茗煙笑道,探頭看了看靜靜看著他們的賈環一眼,“環少爺可以讓鋤藥先送家去。”

“還是不好,”賈寶玉搖頭,他雖然對讀書沒那麼抗拒了,但學渣本性不改,麵對誘惑還是蠢蠢欲動,隻是月考當前,再強的心思也得按下去,“過幾日就月考了,還是月考後再說吧,鯨卿那裡,我寫封信帶給他。”

賈寶玉出門還要藏著掖著,賈政就不同了,想去哪去哪,大概這就是成年社畜的快樂。接到吳天佑邀約,他便散了清客們,帶著侯寧去赴宴了。

吳家外戚起家,雖然今上即位後,地位水漲船高,但在京城裡,拍資論輩,算來得晚的,好位置早被勳貴們占了個遍,所以他們住在城東靠城西一點,麵積不小,隻比榮國府略差一籌,但因位置的緣故,並不那麼惹人眼。

門臉看起來也是普通富貴人家形製,裡麵的布置很有味道。不是當下京中常見的重樓層閣,四合大院,那種連塊磚都恨不得標榜自家與皇家的顯赫淵源,一副天子腳下威嚴氣派,也不是士人們孜孜以求的清雅自然、婉約精致的江南風味。裡麵的置景非常無序,這邊一塊菜地,那邊幾顆果樹,可能你剛覺得簡樸之極,有些山野之趣,轉頭就看見金燦燦的自鳴鐘,要說有什麼風格,大概就家常而已,像極了後世擺著醃菜缸、堆滿日常雜物的高端彆墅。

“存周兄,有失遠迎。”

吳老爺的書房也不像他平常富貴逼人的風格,第一次來的時候,賈政做好了被金錢的光芒閃瞎眼的準備,結果卻看到再正常不過的書房。

魚鱗般排列的黑瓦房頂,白牆嵌琉璃彩窗,簷下沒有各色仙禽異鳥、奇花異草,轉入屋內,鏤空的隔斷博古架上陳設著琉球的寶瓶、暹羅的六安龜、蘇祿的象牙、玉闕之類的擺件,多是貢品,可謂名貴,隻是想起初次見麵時的五六個金戒指、金項鏈、金線繡衣,這裡多少有些黯然失色。

吳老爺子是個靈活的胖子,見著賈政飛快的迎了上來,拉著他進了屋裡,“聽說你回來,家裡種的茄瓜剛巧熟了,我就想著定要約你來試試。”

“勞吳兄掛念了,”賈政笑道,“我說怪乎今日起床聽見門口喜鵲嘰喳叫喚,原是應在這裡,茄瓜宴?我還真未試過,今日有口福了?”

吳天佑拍拍自己的肚子,笑嗬嗬道,“就知道存周兄定不嫌棄,要被人知道我請客是吃茄瓜,可要好好嘲笑我一番,說我果真是個鄉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