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促狹地擠了擠眼睛,“你們說,要是她厚著臉皮將牛蛋跟狗蛋送來,沈遷會收下嗎?”
“你覺得沈遷跟陸久像是那種被人欺負了也不在意的軟柿子?”說話的人露出一副你怎麼會問出這種蠢問題的表情。
“這不是隨便聊聊嘛。”
“所以說人啊,還是要與人為善,不能亂得罪人,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可能就有事要求到人家頭上去。”
這天午時到未時這段時間,趙月英家,其餘幾個大人都在休息,牛蛋跟狗蛋也被老太太哄好,隻有趙月英一個人在堂屋門口坐了半下午,看著村裡的小孩進了祠堂又出來,看著婦人夫郎們坐在樹蔭下聊天,時不時隱晦地往她這邊看一眼,最後,又看到孩子們被樹蔭下的大人領走,沈遷帶著陸水生跟陸柏生走在最後,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
一直到人都散了,她才下定某種決心,去了趟村長家。
下午天稍微沒那麼熱了,村裡人繼續挑水澆地,趙月英也沒缺席,但臉色很不好。
她平時在家強勢慣了,除了孫氏偶爾受不了會刺她幾句,其餘人都不太敢說她什麼,這會兒見她沉著臉,更是不敢上去觸她的黴頭。
晚上回到家,趙月英的臉色都沒好轉。
一個屋簷下住著,有人低氣壓,其餘人也不好說說笑笑,更何況心情不好的是趙月英,誰要是敢惹她,她會無差彆罵人,所以連牛蛋跟狗蛋都安靜了不少,也不敢再鬨著要去讀書了。
大家挑了一天的水本來就累,家裡還有人臉色不好,再加上牛蛋跟狗蛋不能去讀書的事情也壓在眾人心裡,感覺哪哪都不得勁,因而晚飯後收拾完,一個個就全都回屋裡睡覺去了。
陸有為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爬起來,發現身邊沒人,也沒在意,隻當趙月英去茅房了。
他從茅房回來,人才稍微清醒了一些,想到了什麼,再加上夜晚的涼風一吹,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瞬間什麼睡意都沒了。
家裡隻有一個茅房,剛剛他去跟回來都沒碰到趙月英,趙月英也不在床上睡覺,那這大晚上的,人呢?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一聲幽幽的問話從月光照不到的屋簷陰影下傳來。
陸有為先是抖了下,發現是熟悉的聲音,才放鬆下來,走過去坐在在那人旁邊,“你怎麼不睡覺?”
他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這會兒已經有些偏西了。
趙月英沒有做聲,她的表情藏在陰影裡也看不清楚。
陸有為看著如水月光下的靜謐村莊,視線落到不遠處的祠堂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知道趙月英為何會半夜不睡覺坐在這裡了。
他想起後來才知道的,中午家裡發生過的吵鬨,歎了口氣道:“牛蛋跟狗蛋不能去讀書,也不能全怪你。”
趙月英依舊支著腦袋看著前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陸有為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了,他嘴笨,但他知道,雖然他媳婦做事不聰明,心眼也小,但對自家人一向不差,牛蛋跟狗蛋想去讀書卻去不了,趙月英心裡肯定也難受。
而且跟沈遷和陸久的矛盾起因,也是跟自家親戚有關。
想到親戚,陸有為又想歎氣了,當初沈遷摔斷手,是他媳婦第一個說要去報信的,結果他外甥後悔了,連著他姐一起怪他們兩口子事多。
陸有為道:“牛蛋要是實在想讀書,今年秋收後,我去縣城多找幾份工乾,明年再開兩畝荒地,總能多攢些錢,到時候送他去縣城讀兩年書。”
聽衡叔說,如今住在縣城的那個同宗的秀才,當初走的就是這個路子,雖然家裡人苦一些,但總有辦法滿足牛蛋想讀書的想法。
“累不死你,”趙月英道,“要是牛蛋去縣城讀了幾天書又不想讀,或者讀不進去呢?”
“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陸有為道,村裡跟牛蛋年齡相仿的孩子大部分都去祠堂讀書了,又有陸水生跟陸柏生跟著沈遷學了幾個月,就能自己在集市上擺攤賣菜的先例在,彆說牛蛋撒潑打滾想要讀書了,就是他也想讓牛蛋試一試。
不試就永遠隻能跟他一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乾一輩子,而且青坪村這一帶又容易天旱,三年有兩年要挑水澆田,更辛苦。
“回屋睡覺,”趙月英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明天早點起來挑水。”
“那幾丘田不是還有些水嗎?”
趙月英道:“我說早點就早點。”
翌日一早,才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陸有為就被趙月英從床上拉起來挑水,兩人來回挑了幾擔水了,田間地頭才出現一些同樣挑水澆地的人。
這些人看到趙月英跟陸有為挑著水往哪裡倒的時候,比起陸有為一開始的不敢相信,他們不是差點驚得跌個跟鬥,就是懷疑自己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