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月的青坪村,即使是出著太陽的正中午,依舊冷得厲害。
沈遷剛才擔水時,他不小心灑了點水在褲腳上,濕了的褲子扒在小腿上,回來的路上風一吹,寒意順著皮肉直往骨頭縫裡鑽。
他放下水桶,將扁擔靠在門後麵,便快步走進北麵的小偏屋開始翻找替換的褲子,他的衣物不多,跟被子一起堆放在床腳,要找的褲子壓在疊好的被子下麵,抽出來的時候,有東西被帶了出來。
屋內昏暗,看不清帶出來的是什麼,沈遷的注意力又全都在凍得快失去知覺了的左腿上,待生疏地換好褲子,又活動了一番手腳,才打開門,彎腰去撿飄進床底的……一張手帕大小的白布?
白布上還有炭條留下的字跡。
沈遷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快速將白布展開,匆匆看了幾行後,就將手臂上掛著的濕褲子一扔,往門外跑。
沈家大伯沈繼峰恰好溜溜達達從門前經過,兩人差點撞在一處,沈繼峰手中的鍋巴也險些掉地上,:皺眉道:“你瞎了嗎?沒看到我從這裡過啊!”
沈遷沒理他,目光飛快在院子裡掃了一圈,叫住門口端著盆要去河邊洗衣服的沈禾,“禾妹妹,你知道我母親去哪裡了嗎?”
沈禾停下腳步,怯怯地看了眼滿臉怒容的沈繼峰,抱著盆的雙手漸漸用力,在沈遷焦急的注視下,咬了咬牙,小聲道:“午飯後嬸子就拿著柴刀出門了,這會兒應該在公山上。”
“多謝!”沈遷話落音下的時候,人已經飛快地從沈禾身邊跑了出去。
青坪村的公山隻有一座,要在山上找個人不算難,但吃完午飯到現在已經有一會兒,他怕跑慢了,就來不及了。
身後沈繼峰的怒罵遠遠傳來,“馬上要下地了,你死哪裡去?!”
從沈家到村裡的公山,尋常走路的話,要兩刻鐘左右才能到,沈遷用跑的,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山腳下,他腳下沒停,往山上走的同時焦急地呼喊道:“娘,你在哪裡?”
驚起林中一片棲鳥。
沈遷邊喊邊找,回應他的除了偶爾的蟬鳴鳥叫,再無其它。
同在一座山裡,母親卻沒有回應兒子焦急的呼喊……
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疾速的奔跑加上呼喊,讓他肺部開始出現難忍的灼燒感,腿也有些邁不動了。
忽然,遠處林子裡有人應道:“你娘在這邊。”
聲音是從山背麵傳來的,不是很真切,沈遷卻是精神一振,腿上又有了些力氣,循著聲音找過去,終於在一棵歪脖子樹下,他看到了跌坐在地,頸項上有著一條明顯勒痕的宋蘭,也看到了旁邊歪脖子樹上掛著的斷了的麻繩,以及不遠處腰上彆著柴刀的年輕男子。
宋蘭看到沈遷,下意識用手去遮脖子上的勒痕,隻是馬上又想到,沈遷急急忙忙找過來,肯定已經看到她留的遺書,便放下雙手不再遮擋。
沈遷撐著膝蓋平複了一會兒呼吸,才走到宋蘭身旁,低聲喚了一聲,“娘。”
宋蘭聞言,眼淚一瞬間落了下來,嗚咽道:“遷兒,娘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因為脖子受傷,她的聲音異常沙啞。
沈遷垂眸,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宋蘭的話,因為他對未來也很迷茫。
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沈遷,兩日前,他在醫院體檢完,去火鍋店跟朋友慶祝他選調生上岸,結果路上遇到有人追車,造成連環車禍,他被卷入其中,醒來便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成了被流放到這裡,跟他同名同姓的沈家老三沈遷。
一場車禍讓他穿越到陌生世界的打擊已經夠大,沈家還是因為原身的大堂哥妄議皇上立儲之事被流放到這裡的,子孫三代不能參加科考。
沈遷雖然小時候跟爺爺奶奶在鄉下生活過幾年,但並沒有多少種植跟養殖的經驗,而且穿越前他懷揣父母留給他的足夠躺平過一輩子的遺產,卻選擇走上家鄉選調生的道路,多少懷著點青雲之誌。
如今到了這裡,不僅吃不飽穿不暖,住豬圈改的偏屋,還一輩子都隻能過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沈遷實在難以接受。
他沒法回應宋蘭的話,換做原身,他想應該也一樣,因為他很肯定,不是原身自鯊,他也穿不到這具身體裡。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男子看著母子二人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不甚走心地道:“好死不如賴活。”轉身離開的時候,不知想到什麼,他回頭又對宋蘭多說了句,“你的死不一定能讓他擺脫困境。”
宋蘭知道這話是對的,啜泣得更大聲了。
沈遷卻是渾身一震,猶如被人當頭一棒,有些問題,死不能解決,逃避更不能。
穿越前那場連環車禍,其嚴重程度,讓他想起來就覺得眼前一片血色,他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在這裡死了,也無法回去原來的世界,既然餘生都隻能在這裡生活,那麼就不能再像前兩日一樣渾渾噩噩。
沈遷在這一刻,終於接受了穿越的現實。
他垂眸看向宋蘭,問:“娘打算怎麼讓我擺脫困境?”
宋蘭避開沈遷的目光,低頭吞吞吐吐地道:“娘知道你不想娶你爺爺安排的人,等我走了,你就說要為我守孝,沈家要想在村裡立足,便不能再逼你。”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就低了下去,顯然也是知道,此法並不一定有用,就算她死了,那些人為了利益,也會想彆的辦法讓沈遷就範。
“娘,我不能讓您為我這樣,我會一輩子不安的。”沈遷認真道。
說完,他在心裡迅速分析了一番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