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葉耘濤這隻老狐狸在,葉君羨那邊也得了崇禎帝的吩咐，家裡兩個頂梁柱都對梁九玉態度和藹，其他人包括二房上次跟梁九玉鬨得有些不愉快的葉雲瀾都不敢說什麼不好聽的。
梁九玉呢,得了魏忠賢和多爾袞的叮囑，也乖順得叫葉雲瀾和葉雲竹都不敢相信。
總歸這頓家宴是主賓儘歡，用完膳後,葉家大夫人還拉著梁九玉認了葉家的長輩和晚輩們，拖拖拉拉直到酉時末才結束。
冬日裡天黑的早,葉君羨與梁九玉從正院裡出來的時候,除了燃著氣死風燈的地方,都已是一片漆黑。
“君羨你跟九玉同路，便送她回客院吧。”葉耘濤笑著吩咐葉君羨。
梁九玉扭頭笑得特彆開心：“大伯父不但人瞧著和善，竟是也貼心至此，實在是叫九玉感動，若是我爹娘泉下有知,肯定也要感謝大伯父的。”
葉耘濤：“……”沒必要，真的沒必要,隻是讓人送你回去,我又不是送你跟父母團聚,陰陽兩隔大可不必。
帶著溫和又不失客氣的微笑送二人出了門，葉耘濤這才叫人伺候著寬衣換了便袍。
“老爺,這位梁姑娘真要入咱們葉家的族譜？”葉大夫人端過茶來放在葉耘濤麵前,輕飄飄地問。
雖說有玉玨在先，可畢竟人是從大金那邊回來的,他們對那私生子也不熟悉。退一萬步講，即便梁九玉真是葉家後代，她那身份……也實在是不夠看。
葉耘濤捋著胡子想到長子葉君羨那日在書房跟自己說的話,他也知道崇禎帝認識梁九玉，聞言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她既是我們葉家的血脈，入族譜不是應當的嗎？”
葉耘濤沒說，即便不是葉家血脈，隻要在外人和魏忠賢看來，這梁九玉是葉家人就行了。
她得魏忠賢喜歡，將來葉家跟督主府關係也會親近不少，到時候魏忠賢要再坐山觀虎鬥，也得看崇禎帝讓不讓。
可這些他不便對一個婦人言說，便按下不提。
葉君羨這邊一路走，一路把玩著腰側劍柄上的溫玉，也正跟梁九玉聊天。
“聽說九玉跟陛下拜了把子？”
梁九玉有點蒙：“啊？”她喝多酒乾了這麼多事兒嗎？
“陛下昨日還跟我說，想請你入宮一聚呢，李太後對你非常感興趣，想要見見這個叫陛下和樂平長公主都讚不絕口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妙人兒呢。”葉君羨眼含深意看著她笑道。
檀香聞言低下頭皺起眉來，督主剛給了西宮一擊，李太後便要見二格格，隻怕是來者不善。
“我隻是個平頭老百姓，太後那等尊貴人物，我怎麼配呢。”梁九玉雖沒聽出門道來，卻知道宮內危險，下意識就想拒絕。
“你是葉家血脈，怎會普通？再者有督主府和葉家在你背後，你也不必害怕。”葉君羨怕她害怕，溫言安撫道。
梁九玉一聽這話更麻爪了，本來她還不怎麼害怕，如今怎麼聽著肝兒顫呢。
聽他這意思，李太後要為難他，督主府和葉家都是跟李太後打擂台的？天呐，她隻想做個舔狗，怎得比當暗探還要危險？
不等梁九玉回話，他們就走到了停楓苑旁邊，自苑內迅速走出一人，在葉君羨耳邊說了幾句話。
葉君羨臉色立馬落了下來，身上不自覺帶上了煞氣，有了幾分邊關大將的氣勢，直接讓梁九玉忘了她本來要說什麼。
冷酷與溫和交織的帥哥，溫柔全對一人，外人隻得沉默神馬的，真的太是她的菜了。
葉君羨回過頭看見的便是梁九玉晶晶亮的眼神，這讓他連懷疑都不太好意思對著梁九玉講了。
“我這邊還有些事兒，你早些休息。”葉君羨送她回到客院，沒多說什麼就匆匆走了。
等進了門兒，便有下人帶著周卓和劉三兒在一進院最靠近二門的客房裡休息，梁九玉帶著檀香和爾雅進了二進院子。
剛進門，爾雅就倒了下來。
“她這是……”梁九玉見被檀香順手接住的爾雅，瞪大了眼睛，“她是奸細？”
檀香搖搖頭，迅速低聲道：“十四貝勒在，她不好見到，我會送她去休息，麻煩您看看十四貝勒。”
聽多爾袞的呼吸像是不太對，隻怕葉君羨那邊也不是毫無準備。
梁九玉站在自己門前，沉默了好一會兒。
不是，為什麼去看多爾袞，要回她自己的房間看，那狗男人沒事兒進她房間乾嘛？
帶著老大的不情願，梁九玉慢吞吞進了門，剛開門，她就被人拉了進去。
“啊……”梁九玉趕緊捂住自己的低呼，人都還沒看清楚就開始嚷嚷，“你乾嘛啊？叫人看見……哎喲！”
她話沒說完，多爾袞便踉蹌著差點兒沒把她壓在門口疊羅漢。
“你，你這是怎麼了？”梁九玉費勁兒扶著多爾袞在床上坐下來，見他麵色蒼白，身上還有血跡，這才有些著急。
多爾袞有事不要緊，可千萬彆死在她屋裡啊，不然她這真是十張嘴都說不清，寡婦還沒當，估計就得先被千刀萬剮。
“葉君羨屋裡有機關，還有人埋伏。”多爾袞咬著牙低聲道，“一會兒他們肯定會派人來探查，你想辦法擋過去。”
如今葉府被人守的密不透風，他又被帶毒的機關傷到，隻能回客院裡。
隻要小玉兒能把探查的人應付過去，周卓好端端在外頭休息，他的身份便不會暴露。
雖然今天受了傷，看他也確認了，葉君羨就是回來主持大局的，甚至在跟人打鬥過程中，他還發現了對方的腰牌。
這葉君羨隻怕算是崇禎帝的心腹，所以他這裡才會有大內的暗衛。
好在他確實在被發現前，看到了不少機密，現在隻需要傳出去，讓皇太極來確認真偽。
況根據情報來看，山東巡撫朱大典即將帥兵抵德州殺叛敵陳有時。
可陳有時才被他們招安不過小半年時間，暗探裡麵出了叛徒！
梁九玉小臉兒皺得死緊：“我能有什麼辦法把一個大活人給變沒呀？要死了，你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叫人翁中捉了鱉？”
多爾袞：“……”他又不是神，有心算無心，對方以十對一，他能逃回來就已經算是他功夫高強了。
“鱉鱉鱉……怎麼辦？”梁九玉急得忍不住開始咬手指。
這時候檀香正好進來，她沒怎麼聽清楚。
“什麼彆彆彆？”
多爾袞氣得眼前發黑，這女人就是仗著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得，才敢這樣諷刺他，等他好了以後，他倒是要看看誰是鱉！
梁九玉趕緊跟檀香把情況一說，檀香眼神不自覺轉向了屏風後頭的浴桶。
梁九玉翻了個白眼：“拉倒吧，先不說我這又不是花瓣浴，他渾身血呼啦啦的，不用走近，鼻子靈的就能聞見血腥味兒……哦對，快快快，把熏香給燃上，趕緊先把窗戶打開通通風。”
這都深冬了，身為一個暗探也是夠不容易的。
檀香推開窗戶，警惕地看了眼周圍，見沒人才把她床上的帷帳放下，低聲道：“小姐隻管泡澡，得知您在沐浴，咱們這裡人一個不少，他們也不能懷疑，更何況還有爾雅呢。”
剛才爾雅進門是自己暈倒的，她隻是提前給她聞了迷迭香。
梁九玉咬著手指好半天才搖了搖頭：“不行，不讓他們進來雖然能救他，可明日出府必定會有人嚴防死守，他還是出不去。”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一個好法子，眼神噌的亮起來：“就讓他們進來，進來看我洗澡！”
檀香：“……”
躺在床上的多爾袞：“……”
兩個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她彪，還是跟她談談女子貞潔的問題，尤其是對明朝人來說。
但梁九玉又不傻，她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覺得有空子可以鑽。
“你們聽我的，快叫人給我提熱水進來，有什麼味道重的精油什麼的也給我要點過來。”說著梁九玉就開始脫衣服，往屏風那邊走。
多爾袞放下拉著帷帳的手，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梁九玉這混不在乎自己名聲的做法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隻是到底是為了救他，多爾袞無聲喟歎，若她真被人看了去，他娶她便是。
梁九玉要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估計會請他吃屁。
對她來說，吊帶熱褲的樣子被人看了去都沒什麼，何況隻是胳膊和肩膀被人看了去，要是因為這個就得嫁人，她男人得從京城排到盛京去都還富餘。
檀香還是不放心：“小姐，若是有人進來了，十四貝勒在您房中是藏不住的，萬一被人發現，您隻怕也有危險。”
梁九玉笑眯眯地指了指床頂：“隻能麻煩多爾袞在上麵委屈一下了，最重要的是收斂好你自己的氣息。”
檀香和多爾袞都有些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麼，可現在也沒有其他法子，隻能如此了。
即便是這樣，檀香出去吩咐了熱水送進來以後，還是跟周卓暗地裡商量了一下。
若是真有危險，那她會製住梁九玉洗脫她的嫌疑，讓周卓帶多爾袞走。
她身上帶了不少主子研製的小玩意兒，應該可以阻擋一部分人追上去。
周卓知道多爾袞受傷頗重，心裡很緊張，立即叫上劉三兒站在門口守著，好歹也能為檀香和二格格爭取些時間。
葉君羨這邊搜查過自己的書房後，臉上多了一抹笑意。
“看樣子這位大金的暗探，功夫還不錯，該看的他都看了去。”
黑衣暗衛點點頭：“可您放在暗格中的密信也被他看了去，奴才帶著人已經將他重傷，葉府如今銅牆鐵壁，他逃不出去。”
“不，還是要給他機會逃出去。”葉君羨輕笑出聲，搖了搖頭，陳有時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在這兒的，就是為了讓大金暗探自亂陣腳，“明日一早出府時，女眷的馬車不必檢查的太過仔細。”
暗衛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謹遵葉將軍吩咐。”
“那麼現在咱們也該去會會這位暗探了。”葉君羨帶著人往外走。
想要讓他們以為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總得帶著人做做樣子，若是不搜查，隻怕對方會以為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全是假的。
“讓下人們帶著侍衛全府搜查，就說我屋裡丟了陛下賞賜的物件兒，你跟我一起。”葉君羨眼神中閃過明滅不定的光芒，“我們去會會我這位……堂妹。”
看看她到底是葉家人，還是大金的暗探。
等葉君羨帶人進客院時，遭到了周卓和劉三兒的阻攔。
“卑職見過指揮使，梁小姐已經休息了，您這會兒過去……”劉三兒開口道。
他雖然是魏忠賢的人，可從編製上來說，葉君羨才是他的頂頭上司，也容不得他不謹慎。
周卓是千戶，說話隻怕叫指揮使以為他們背靠督主府以勢逼人，反倒是他身份不高不低，說話還能好辦點。
葉君羨並不在意二人如今的立場問題，錦衣衛聽東廠指揮日久，他這個指揮使上位，少不得也得對魏忠賢低頭。
畢竟東廠監管天下百官，他們也在東廠督查範圍內。
“有人盜走了陛下禦賜的聖物，若是找不回來，隻怕葉府要被陛下治罪。”葉君羨笑著道，人卻不容拒絕地往裡走，“如今葉府滿府都在搜查，客院這邊我親自帶人過來，我與九玉乃是兄妹，應是無妨。”
劉三兒為難地看了眼周卓，見周卓隻麵無表情不說話，也不敢真的攔住葉君羨，隻緊緊跟在了後頭。
而周卓因為聲音的緣故，一直沒開口，實則他手已經緊緊握在了繡春刀刀柄上。
等葉君羨帶著人進了二進院子，暗衛上前敲門，檀香身上還帶著幾分濕氣探出頭來。
見是葉君羨，她這才趕緊出來行禮。
“見過葉指揮使大人，我們小姐如今正在沐浴……您這是？”
葉君羨挑了挑眉，從回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這是他特意給大金暗探留來藏好的時間。
這會兒梁九玉還在沐浴……隻怕他這個堂妹真的有問題。
“府裡進了賊人，傷了我院子裡的人，還盜走了聖物，我怕他會躲到客院裡來，萬一傷到妹妹就不好了。這便帶人過來查一下，若是堂妹有個閃失，我也沒辦法跟督主交代。”
檀香聽葉君羨話說得滴水不漏，若是不讓他進去，葉君羨定會懷疑二格格的身份，即便是現在不發作，以後二格格在京城也危險了。
可她還是不大敢相信梁九玉的法子，畢竟……那也太……她麵上立刻閃現出一些屬於婢女擔心主子的遲疑。
梁九玉趴著浴桶聽了半天，見檀香沒動靜，這才趕緊揚起脖子喊：“天呐！有賊人？是采花大盜嗎？我還沒沐浴完呢，嗚嗚嗚……葉哥哥你快進來！”
眾人：“……”這話是不是哪裡有點問題？
葉君羨也被梁九玉這絲毫不遲疑的喊聲給震了一下，雖然是堂兄妹，可這麼說也不大合適吧？
心裡有些尷尬，可剛進門時對梁九玉的那份疑心卻不知足不覺淡了下去。
“檀香你快點進來把我頭發上的皂角給衝乾淨，我披件衣服就行，葉哥哥你快點進來檢查啊！”屋裡水聲亂響，“快快快，一想到可能有個猥瑣的采花賊在我屋裡偷窺，我都要瘋了，你們快點啊！”
葉君羨見檀香臉上帶著尷尬進了門，站在門口沉默，他也有點想瘋。
先不說采花賊什麼的猥不猥瑣，他到底來乾什麼來著？
“檀香你離我近一點！”對葉君羨這種功夫高強的人來說，一道門並不能擋住聲音，梁九玉嗚嗚渣渣還有點神經兮兮的動靜就那麼傳進了他耳朵裡。
“天呐，爾雅還在睡呢，她可比我漂亮多了。”梁九玉披著被子坐在床上，跟被掐了脖子的母雞一樣大呼小叫，“我在關外就聽人說采花賊會先那啥再殺，快快快，叫葉哥哥派人去爾雅房間看看啊。”
葉君羨不用檀香出來，揮了揮手，立馬有兩個人朝著倒座房那邊去了。
“葉哥哥你快帶人進來啊！我都裹好了，啥也看不見的。”梁九玉又喊。
葉君羨都不知道自己帶著什麼心情帶著個暗衛進了門，那暗衛進門後，彆說搜查了，隻低著頭生怕看見什麼不該看到的。
好在梁九玉是真的裹著被子小臉兒蒼白坐在床上。
“葉哥哥你臉色好嚴肅，我有點害怕，是什麼樣的賊人啊？”
“葉哥哥你們知道他的樣子嗎？窗戶下頭是不是得檢查一下？”
“葉哥哥你院子裡都不留人的嗎？有沒有奴才被傷到啊？還有房梁上，你們蹦上去看看。”
“葉哥哥你那天救我們的時候那麼厲害，肯定能把賊人給找出來的。對了衣櫃也打開看看，還有我床底下，嗚嗚……儘量仔細點檢查，找不著人我今晚就不敢自己睡了……”
“葉哥哥……”
梁九玉一疊聲的問題雖然聲音不叫人厭煩，可也問得葉君羨腦子有點暈，暗衛彆說蹦了，趴著連床角落裡都尋找過了，確實沒有人，兩個人都感覺腦瓜子疼，有種馬上就出去的衝動。
隻是暗衛對他使了個眼色，下巴衝著梁九玉裹著被子的方向仔細看了眼，為了避免唐突女眷，梁九玉身後的被褥垛並沒有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