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死與活(2 / 2)

她與雲嬈同住一室,也是最早知道‘贈玉’一事的人,此時為了不讓雲嬈尷尬,連忙轉開了話題。

吃夠了‘瓜’的明鵲順水推舟地點點頭:“嗯,此處不宜久留,先走吧。”

披著初露的晨曦,他們一同回到了人群中心的空地之中。

他們方才偷偷聚在一起嘮了半天,在這段時間中,祭祀典禮大體也差不多布置完成了。

隻見幾個村中的青年合力將祠堂大門推開,像是掰開了一隻古老巨獸的血口。

激起的塵土在愈來愈亮的天光之中飛揚著,那道光線長驅而入,在門前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攔住了,不得入祠堂之中分毫,隻能危危地停在簷下,形成了一道涇渭分明的陰影。

陰影之中,隱隱浮現了一張猙獰的赤麵。

四翼巨眼,長身盤旋,栩栩如生。不過半張蛟麵,就讓身後的村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急促的呼吸聲。

明鵲站在空地中心處燃起的篝火旁,跳動的火舌像鬼影一樣扭動著,暖光攀上她麵無表情的側臉。她就站在天光之下,與從虺神像背後走出來的那個佝僂身影靜靜對視著。

趙靈婆今日釵飾俱全,穿了一身極其鮮豔的桃紅色衣裳,花白的鬢邊甚至簪了一朵暖橙色的碩大布花。這樣嬌俏的少婦打扮,與她那張顏色灰敗、溝壑縱橫的老臉一搭配,怪異至極。

“這老妖婆抽什麼風?”陳詢小聲嘀咕,“乾什麼打扮得像個新娘子一樣。”

新娘子?

謝驚堂眉梢一挑,忍不住側臉看向身旁的明鵲。

趙靈婆慢慢地走了過來,停在了祠堂的門檻前,踩在那條仿佛橫穿了陰陽的光影分界線上。

她轉過身,掌心合攏,雙目微闔,朝著那尊凶神惡煞的神像跪了下來,口中發出了低啞的聲音,好似一段古老的咒語。

咒語響起的那一刻,八方篝火之上突然湧出光芒彙聚,一條巨蛟平白出現在了半空之中,四翼遮天蔽日,尖嘯如雷貫耳。村民有的渾身顫抖、麵色悚然,也有的雙拳緊握、神情不甘至極,卻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地,重重跪在了地上。

膝蓋觸地的悶響此起彼伏,像是一次次對人定勝天的信仰的崩潰、人的良知與道德的倒塌。

他們呼喊出聲,崇奉著麵前這座荒謬的神祇,把生的最後希望寄托出去,期待著‘祂’能夠結束這場不祥的災禍。

活,活之一字,自生存之始,對他們而言就多麼艱難。

明明曾經堅定地相信著靠著努力就可以活下去,也曾經憑此嘗到過平凡與幸福的滋味,可如今麵對著一場無可奈何的天災,他們終於開始動搖自己曾經的信仰,拋棄了人性。

隻是為了活著,活下去就好。

活之外,沒有任何東西了嗎?在生存麵前,所有東西都會變得不堪一擊嗎?

明鵲想,把人逼到退無可退的絕境,也是‘祂’教化信徒的一種手段嗎?

冗長的咒語停下的那一刻,眾人的高呼也戛然而止。

寂靜之中,火星爆裂的劈啪聲之外,神像麵前那尊大缸中突然出現了類似滾水沸騰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有什麼東西從缸中接連躍起,缸中的血液迸濺在大缸的外壁上,蜿蜒而下,仿佛一道道鮮紅的淚水。

趙靈婆跪在那兒,隻是一言不發地雙臂拱起,就有兩個村民抱著孩子的村民從兩側走出。

那是一個繈褓,還有一個小男孩,都好像沉沉睡去了,趴在村民的肩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人群之中,突然出現了一聲短促的抽泣聲,低低啞啞的,似乎是在竭力忍耐著悲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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