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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禹道:“那要是我拍個一年半載的,就拍這個戲,其他什麼都不做,你這個老板沒意見?”

家俊道:“慢工出細活,隻要能拍出好電影,彆說一年半載,就是三五年我也支持。”頓了下,笑道,“怎麼?怕你不賺錢,養不活我們這麼多人?”

宋禹笑:“我是怕你有壓力。”

“一家電影公司依賴一個人,那才危險。”家俊拍拍他,“放心,現在公司項目很多,想投錢的都得排隊,就算你隻花錢不賺錢,也能養得起你。”

宋禹當然相信他能養得起自己,畢竟這可是溫大佬。他想到什麼似的,道:“現在利金陸續上了那麼多片子,反響都不錯,你這個老板隻怕成了很多人眼中釘,你彆隻顧著我,我總覺得最近老有人跟著我們,你自己要當心點。”

家俊點頭:“嗯,明白的,我不會獨自出行。”

兩人正小聲說著,一旁指揮收工的周家米跑來咦了聲:“你兩個說乜悄悄話呢?”

宋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笑道:“說米哥你眼見越來越瘦,越來越靚仔了,是不是要給我們找個嫂子了?”

周家米難得臉一紅:“說什麼胡話呢?”

家俊輕笑道:“米哥,阿禹說得沒錯,你都快三十了,是該找娶個老婆回家了。”

周家米豎起眉毛,蹦起來道:“你們還是先想想你們自己吧?這麼大兩個仔都還沒拍過拖吧?”頓了下,又補充一句,“兩個青頭仔!”

青頭仔便是童子雞的意思。

宋禹和家俊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摸了摸鼻子。

周家米自認扳回一城,哈哈大笑轉身離開。

宋禹小聲嘀咕:“誰是青頭仔了?”

家俊斜乜他一眼,輕咳一聲:“米哥說得也不算錯。”

宋禹被噎了一笑:“……走吧。”

今天提早收了工,宋禹和家俊包下一間酒吧,請了劇組所有人去放鬆。

宋禹這幾天拍戲前所未有的挫敗,也急需釋放壓力,便跟著大家一起猜拳玩牌,不亦樂乎。

家俊一向是不愛玩這些的,隻在旁邊看著。

終於又贏了一局,宋禹正要轉頭跟家俊慶祝,卻發覺人不知何時不在了,咦了聲隨口問:“家俊呢?”

旁邊不知誰回了句:“去摣水啦,再來再來!”

“哦。”

宋禹正要繼續玩牌,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將位置讓給其他人,起身走去廁所。

酒吧今天包了場,除了劇組眾人,就隻有酒吧的侍應生,照理說不會有什麼事。

但宋禹還是不大放心,一邊往走廊裡的洗手間走去,一邊用力搖晃著頭,試圖將腦袋裡那點酒意散去。

就在這時,前方洗手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一道穿著酒吧製服的身影急匆匆從裡麵走出來,因為低著頭,直接將宋禹撞了下。

“對唔住。”

倒是挺客氣。

宋禹搖頭:“沒事。”

抬眼間,家俊也出來,神色冷峻,對上他的目光時,眉頭微微一蹙,輕輕點頭。

長久以來的默契,哪怕對方是個撲克臉,宋禹也能輕而易舉讀懂他細微表情的意思。

他眉頭驀地一擰,酒意瞬間清醒,反手就去捉剛剛那人。

但那人卻跟泥鰍一樣,剛碰到手臂,就嘩啦一下滑走,然後腳下抹油一樣,飛速朝前方樓安全通道鑽去。

竟是讓他撲了個空。

宋禹朝身後大廳叫了一聲:“有人搗亂,快來幫忙!”

在大廳眾人聽到叫喚,稀裡嘩啦湧過來時,他已經和家俊飛快追出去。

那人跑得實在是快,轉眼間已經從三樓竄到二樓轉角。

多虧這幾天宋禹天天練繩上功夫,像攀登繩子一樣,本能就踩上樓梯扶手,利箭一樣朝下方飛出去,轉眼間便來到樓梯轉角,抬腳踢向那人。

對方為躲避他的腳,那人隻能停下往下衝的腳步,朝後退了兩步。

宋禹蹭得落地,擋在對方麵前。

“阿禹,當心!”

在家俊聲音響起時,宋禹下意識去看麵前人的雙手,確定對方沒有掏家夥,才稍稍放心。

他皺眉問:“你是什麼人?”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後麵追來的家俊,臉色一沉,單手握住樓梯扶手,就要躍過宋禹跳下樓。

但宋禹哪能讓他逃走,長腿一伸,再次擋住他去路,拳頭也立馬跟上去。

這兩天宋禹拍戲本就拍得心浮氣躁,他是比不上李連傑拳腳漂亮,但還打不過一個不知誰派來的爛仔麼?

頃刻間,他就和人過了幾招。

這人身手確實很不錯,但顯然不打算開打,隻守不攻,連連往上退,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家俊跟前。

家俊順勢一把拎住對方後脖領,厲聲問道:“誰派你來的?”

那人也不說話,猛得扭轉身體,竟然將自己從對家俊中解救出來,再次準備從樓梯往下跳。

家俊仗著人高手長,及時將人抓住。

然而這人真是泥鰍轉世,又從他手中掙開。

“讓我來!”

隻聽一聲爆喝從上方響起,一道身自上而下影彈射而出。

那一直沒說話的人,驀地睜大眼睛,連連往後退,但還是被這道肉彈砸倒在地。

看著地上被砸地慘叫的男人,以及坐在他身上散發著濃重酒氣的周家米,宋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哎呀!”周家米也是疼得嗷嗷直叫,酒醒了大半,看到被自己坐在身下的人,咦了聲,“家俊,是這個人在搗亂吧?”

家俊還未說話,地上的人已經開口求饒:“家俊,誤會誤會,我是祖哥的人。”

家俊微微一愣,蹙眉將周家米拉開,對湧下來的眾人招招手:“沒事了,你們繼續去玩吧!”

周家米摸著撞疼的手肘,低聲問:“祖哥?你大佬?”

家俊點頭。

周家米顯然知道家俊和大哥不睦的事,趕緊揮揮手,招呼眾人:“走走走,我們回去!”

樓道裡隻剩三人,家俊將地上呼痛的人拉起來,沉聲問道:“你是祖哥派來的?”

那人齜牙咧嘴點頭道:“是啊。”

家俊哂笑:“他身邊有你這麼好身手的?”

那人隻道:“祖哥派我來保護你。”

家俊愣了下,撇撇嘴,掏出手提電話,撥了個號碼。

那頭很快接聽。

家俊冷聲道:“你派人跟著我要做什麼?”

“我聽到消息,有人要動你,就派了個人去保護你,阿永以前特種部隊的,身手很好,有他在,我放心。”

“是嗎?你知不知你這位高手剛剛差點被米哥一屁股壓死。”

宋禹:“……”

但旋即一想可不是麼?得多虧肥仔米連著兩部戲減掉了幾十斤肉,若是放在從前,這人隻怕已經被壓成肉餅。

而麵前這位高手聽著電話,不由得露出一臉難為情。

家俊繼續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下次再看到你的人出現在我身邊,彆怪我不客氣。”

“家俊……”

家俊抿抿唇,又道:“你說的事,我知道,我自己會當心。”

“家俊,我就你一個細佬,你要是出事我怎麼對得起阿爸阿媽?”

家俊冷笑:“說得好像你對得起阿媽似的。”

那頭沉默片刻:“你把電話給阿永。”

家俊撇撇嘴,將電話遞給麵前臊眉耷眼的男人。

也不知對麵說了什麼,就聽這叫阿永的人,嗯呀幾聲,便又將電話還給了他,然後鞠了個躬,再次化身泥鰍,一溜煙下了樓。

宋禹看著人瞬間消失的背影,由衷感歎道:“你哥……我是說祖哥哪裡找的人,還挺厲害。”

家俊輕描淡寫道:“我哥雖然不中用,但很多人來香江第一站落腳的地方就是九龍城寨,他能找到個能人也不奇怪。”

宋禹:“……”

一個能在九龍城寨呼風喚雨的大佬,被人這麼形容,不知祖哥會作何感想。

宋禹跟著家俊折返,走了幾步,又想到什麼似的,道:“既然祖哥都聽到消息,那看來真有人要動你。”頓了下,又說,“現在我這正當紅有價值,在外人看來,想要控製我,就是除掉你。”

家俊看他一眼:“難道不是麼?”

“當然不是!”宋禹道,“要是誰動了你,我會讓動他祖宗十八代。但如果有人用你要挾我,我就沒辦法我了。”

家俊輕笑:“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動彆人祖宗十八代,也不會讓人用我要挾你。”

宋禹默了片刻:“會不會是顧子遇?”

家俊搖頭:“應該不是,不過他肯定知道。”

宋禹看了眼對方,心裡忍不住有些擔憂。

他想起李連傑曾經某位經紀人就是當街被人槍殺,甚至這案子最終都成了無頭公案。

他當然不用擔心家俊這會兒被人殺死,但原書中,對方確實是因為顧子遇受過重傷。

他可不願他再受這一遭。

好在如今顧子遇有了掣肘,大概不會輕易動手,但他畢竟隻是替人乾臟活的,他能乾的,彆人自然也能乾。

家俊看他憂心忡忡的模樣,輕笑道:“彆擔心了,香江到底還是法治社會,哪能這麼容易出事,再說我一向警惕,隻要不單獨出行,就不會有事。”頓了下,又道,“估計你也沒興致玩了,我們回去吧。”

宋禹點頭:“嗯,我得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繼續在繩子上蹦躂。”

說著,一臉悲痛地抹了抹臉。

家俊歪頭看著他,神色莫測。

“做乜?”宋禹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家俊搖頭:“我就是想起先前米哥的話。”

宋禹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我在想我們現在到底算不算青頭仔。”

宋禹愣了下,老臉頓時有點發熱。

家俊又道:“應該還算吧。”說著又笑了笑,感歎道,“不想再做青頭仔了。”

宋禹輕咳一聲:“呃……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家俊笑:“可也不能一直這樣吧。”

宋禹打著哈哈道:“等拍完這部戲再說。”

“那如果真拍個兩三載呢?”

“你這是咒我還是咒你自己?”

家俊難得笑出聲:“說笑而已,我不急,你急了告訴我一聲就好。”

“我也不急!”

第三十七章

青頭仔這事兒暫且不提。

畢竟拍這部戲, 就快耗儘宋禹全部精力,光是這場片頭舞獅戲,都足足拍了七八天才完成。

而這還隻是開始。

不僅是他演得吃力, 因為片子人物眾多, 大群戲一場接一場,炎炎酷暑, 整個劇組都異常辛苦。

每天靠播放《男兒當自強》來打氣。

周家米更是衣帶漸寬, 走出門再沒人叫他肥仔米。

宋禹一張小白臉,直接曬成古銅色,不過演起黃師傅倒是多了幾分說服力。

在拍攝大半月後, 來到全片第一場一對一對戰戲。

黃飛鴻在片中片中打戲很多, 但一對一對戰隻有兩場,都是和片中反派鐵布衫嚴振東。

嚴格來說嚴振東並非正真意義上的反派, 他從山東來佛山討生活, 然而一身硬功夫卻連飯都吃不上,最終為了闖出名堂, 被與洋人買辦勾結的沙河幫利用,走上一條不歸路。

嚴振東扮演者張德清,亦是香江武術大師, 兼做本片武術顧問。

張德清早不混電影行,之所以答應出演,是因為他本人祖籍佛山,自小視黃飛鴻為偶像,聽到宋禹一個小年輕要演黃師傅,很是不以為然, 便決定親眼看看這後生仔把黃飛鴻演成什麼樣子,若是演得太差, 他必將搗亂,讓他們無法順利拍下去。

前麵這大半月,對於宋禹他還算滿意,雖然年紀小,但人謙遜努力,不是他從前見過的那些明星,有本事的沒幾個,目中無人倒是多得很。

隻不過,讓他認同對方的黃飛鴻,還得過了和他對戰這一關再說。

“雖然都說南拳北腿,但黃飛鴻最擅長還是腿法,佛山無影腳講究的就是快。”

宋禹認真聽著對方指導,不料話還未落音,對方忽然出腳,他臉色一變,立馬避閃,好不容易堪堪避過,對方另一隻腿又上來。

宋禹自認自己身手最大優勢就是速度快,不想強中自有強中手,這個張德清比自己年長兩輪,動作竟然比自己還快。

他勉強避過他連環踢四腳,在第五腳時,還是被對方踢中。

好在張德清收放自如,這一腳的力度並不大,隻是讓他有些狼狽地踉蹌兩步。

一旁的周家米見狀大驚失色,忙上前扶住他,又轉頭不悅地看向張德清:“張師傅,你這是……”

還未說完便被宋禹抬手笑著打斷:“米哥,張師傅是在教我招數,沒用力的,不用擔心。”

“哦。”周家米將信將疑,蹙著眉頭退到一旁。

宋禹又對表情頗有幾分傲慢的張德清拱手道:“張師傅,受教了,你繼續給我演示。”

張德清點頭,勾唇一笑:“沒問題,你看清楚了,什麼是南派洪拳。”

說話間,他已再次出手,砰砰砰的拳風和腳風在空氣響起,震得一旁圍觀的人提心吊膽。

宋禹這回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雖然有些吃力,但總算是都順利避開。

張德清演示完幾遍,停下來道:“看清楚了嗎?”

宋禹點頭:“嗯。”

“好,那現在換你來用我剛剛的動作來攻我。”

宋禹深呼吸一口氣:“那就得罪了,張師傅。”

他照著剛剛張德清的拳法,朝對方攻去。不想十幾招出手,竟然是沒沾上對方邊。

張德清哂笑一聲:“這麼慢!怎麼當黃飛鴻?你是佛山黃飛鴻,我是鐵布衫嚴振東,你得打過我!”又大聲道,“再來!”

“好!”

兩個人哼哼哈哈比劃著套招,周家米和武指看得目瞪口呆,因為毫無用武之地,隻能緊張兮兮看著,生怕一不小心打出問題。

所謂要打過自己,不過是張德清隨口一句。

拍戲而已,難不成還真要大明星能打過自己?

不想,這後生仔似乎是當真聽進了他的話,按著他教的招式,一招一招套下來,一開始動作還有些生疏,但幾遍之後,越來越快。

張德清也是個犟脾氣,原本拍戲,若是對方服個軟求自己,自己也不是不能好好配合,無非是演戲時沒那麼上心。

但既然這後生仔當真把自己當黃飛鴻,想壓過自己,那他可就不打算讓步了。

兩人不知疲倦一般,你退我進,你進我退,不知不覺就半個小時過去。

宋禹其實累得一批,但他早看出張德清的心思,對方壓根也沒打算好好拍電影,答應進組無非就是不爽自己一個小白臉演黃飛鴻。

他得讓對方心服口服,才能拍出最好的效果。

若是張德清年輕二十歲,自己的拳腳功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讓他服氣,好在對方已經四十多,身體素質再好,也不可能比得過自己一個二十歲還天天練拳的小年輕。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下來,張德清拳腳眼見開始遲緩,而宋禹雖然累得氣喘籲籲,但隻要提著一口氣,速度還是能繼續保持。

而他的佛山無影腳,也使用得越來越熟練。

一套腳法再次連環踢出,這一回,每一腳都準確無誤踢中了張德清,直將人踢得連連倒退,直到跌倒在地,他才停下來。

隻用了五成力度,傷人是傷不了的。他走上前朝人伸出手,謙遜詢問:“張師傅,剛剛我這套無影腳有未有合格?”

張德清捂著發疼的胸口,抬頭看向暮色下的後生仔,呼吸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由衷笑意:“你的連環踢比我多兩步,黃飛鴻確實高過嚴振東!”

他沒想到這麼個年輕當紅的大明星,有一身真功夫也就罷了,打這麼久,竟然一句苦一句累都沒喊。他開武館多年,教授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真沒遇到這麼能吃苦的。

這讓他想起少時自己學武,不就是這樣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得彆人吃不了的苦,最終才成為大眾口中的武術大師。

難怪這年輕人是如今最火的動作明星。

實至名歸。

張德清伸出大手握住他,借著他的力度,從地上一躍而起,爽朗道:“天氣預報說明天有暴雨,正好拍這場戲。”

宋禹挑挑眉,看來對方也不是跟自己想的,沒打算好好拍戲,至少劇本已經熟讀。

他輕笑著點頭:“嗯,那張師傅回去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明天我們再正式拍攝。”

張德清點點頭,又對旁邊工作人員擺擺手道彆,然後施施然離開,身姿挺拔,健步如飛,一看就是習武之人,隻是在走到十幾米時,腳步明顯變得有些發虛,是剛剛累的。

宋禹輕笑著搖搖頭,伸伸胳膊,酸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低聲咕噥:“想認認真真拍個戲真不容易啊。”

周家米上前問道:“阿禹,你做乜套招套那麼久?”

宋禹看著他笑了笑,對方不知道張德清的心思,自然也沒必要告訴他,隻淡聲道:“套招套得久一點,拍攝就會快一點。”頓了下,又補充一句,“膠片那麼貴,你也不想用太多吧。”

“這倒也是,我們這部戲成本太高了。”

宋禹擺擺手:“收工吧。”

他走到旁邊接過陳諾遞來的水杯,昂頭喝了口水,手提電話忽然響起。

陳諾摁下接聽:“喂,你好!”

下一刻,便臉色大變,驚呼道:“什麼?”

宋禹眉頭微微一蹙,問道:“怎麼了?”

陳諾睜大眼睛看向他:“俊哥出車禍了。”

這回輪到宋禹臉色大變:“車禍?現在怎麼樣了?”

陳諾道:“正在九龍醫院。”

宋禹:“我們馬上過去。”

一路上,陳諾開著車風馳電掣,不過十幾分鐘就狂飆到九龍醫院。宋禹也不管自己會不會被路人認出,腳步如飛朝急診處跑去,一眼便看到好幾個頭破血流的傷員。

他心頭一震,腦子嚇得一片空白,正要去拉著護士問,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阿禹!”

宋禹驀地回頭,卻見家俊完好無損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手中拿了一疊單子,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家俊!”宋禹疾步上前,捉住他的雙臂,喘著氣問道,“你怎麼樣?”

他的聲音很大,引來了一眾側目,也幸好這裡是急診室,都是些來急救的傷病員和家屬,傷病在前,很少會有人在意一個明星。

“我沒事。”家俊轉頭四顧了下,將他拉到角落,“你怎麼跑來了?”

宋禹確定他沒事,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舒了口氣道:“我聽到你的人說你出了車禍,還以為你出了事,差點沒嚇壞我。”

說著,忍不住緊緊抱住對方。

家俊對這個擁抱自然很歡迎,隻是周圍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到底不合適,他輕輕推開他,低聲道:“嗯,車子是半路出了故障,不過司機反應快,沒什麼的大事。就是司機受點傷,還在縫針。”

宋禹依舊拽著他的手臂,皺眉問:“好端端的,車子怎麼會出故障?”

家俊不甚在意道:“開車總會遇到點意外,你不用擔心。”頓了下,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你趕緊跟阿諾回車上,彆在這裡待著,免得明天報紙又亂寫,我等司機縫好針,就來找你。”

“嗯。”宋禹點頭。

他轉身跟陳諾一起往外走,緩過來後,忍不住瞪了對方一眼:“也不在電話裡問清楚,嚇了我一路。”

陳諾訕訕摸了摸頭。

回到車內,宋禹的手提電話再次響起,這回他自己拿過接聽。

“阿禹,怎麼樣?家俊沒事吧?”

宋禹微微一怔:“顧子遇,是你做的?”

那頭的顧子遇輕笑:“放心,我沒想對他怎樣,隻是提醒你一下,要動一個人辦法很多,防是防不住的,哪怕躲在家裡不出門,也有的是辦法。”頓了下,又說,“畢竟你們在家的倩影,我也拍到過不是麼?”

宋禹道:“顧子遇,我昨天才見過江鴻。”

顧子遇倒也沒再假裝:“阿禹,你不用拿江鴻威脅我,我說了,我沒想動家俊,今天的事也不是我所為,我就是提醒你,有人要動你們,你們是防不住的。不如早點跟我們合作,大家都安心。”

宋禹卻是冷不丁道:“顧子遇,你一個京城來的二世祖,為何要替那些人乾臟活?”

那頭果然默了片刻,然後才漫不經心道:“想做就做咯,要什麼理由?”

“顧子遇,電影應該是乾淨純粹的,就算我做不了演員,也不會讓我的電影變成洗錢工具。你的提議我不接受,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兩個選擇。繼續幫人乾臟活跟我們作對,或者收手看著我們幫助江鴻成為歌星。你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啪的一聲掛斷電話。

第一三八章

宋禹在車裡等了二十分鐘, 家俊才來。

“怎麼樣?沒事吧?”

家俊道:“嗯,縫了十幾針,但因為撞到頭, 我讓他留院觀察兩天, 已經讓人照看著,不用擔心。”

宋禹聽著他的話, 目不轉睛看著他。

“睇乜?”家俊有些莫名。

宋禹輕笑著搖搖頭, 原本司機有沒有受傷,自己其實不太在意,但顯然家俊對身邊人都是真心看重, 明明這家夥就生著一張冷酷無情的臉, 誰曉得卻是個好心腸。

他有些自慚形穢地歎了口氣,道:“剛剛顧子遇給我打了電話, 今天這車禍不是意外。”

家俊神色淡然點頭, 沒說什麼,隻讓陳諾開車。

宋禹看了看他, 失笑:“你也不後怕?”

家俊輕笑道:“這不是沒事麼?”

“真有事你就笑不出來了。”

家俊歪頭看他一眼,低低笑出聲:“一直以為你膽大包天,沒想到這麼不禁嚇。”

宋禹冷笑一聲:“換成你聽到我出車禍, 不會被嚇到?”

家俊一愣,點點頭:“這倒也是。”默了片刻,又說,“不用擔心,我皮糙肉厚,他們想除掉我, 也沒那麼容易。”

宋禹伸手在他結實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我看看有多皮糙肉厚?”

他手上沒留情, 饒是不怕疼的家俊,也忍不住吸了口冷氣,脫口道:“你想謀殺親夫啊!”

宋禹一愣,下意識看了眼前排的陳諾。

隻見陳諾嘿嘿笑道:“俊哥,你這語氣跟我隔壁阿兄一樣,每次被阿嫂打了,都會這麼說。”

宋禹:“????”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謝謝!

家俊則終於沒忍住朗聲笑出來。

陳諾卻是不明所以自己話的笑點在哪裡,奇怪地從後視鏡看了眼兩人。

回到公寓,家俊在前麵開門,宋禹伸著酸痛的胳膊跟在後麵,就在對方抬手推門時,他餘光忽然瞥到對方胳膊肘後,一大塊血紅。

他眉頭一蹙,抓住他手臂:“你受傷了?”

家俊抬手看了眼,淡聲道:“哦,抬手護頭時在椅背擦傷的。”

宋禹道:“你都沒感覺的嗎?”

“小傷而已”頓了下,又笑著補充一句,“你天天拍戲受傷,不也沒感覺麼?不用大驚小怪。”

宋禹嗤了聲:“我怎麼就沒感覺了?受傷了都會及時處理。”說著,伸手朝沙發一指,“去坐著,我給你拿藥擦擦。”

“遵命。”

宋禹失笑。

他從藥箱拿了棉簽和碘伏,坐在家俊身旁,吩咐道:“把手抬起來。”

家俊從善如流抬手。

要說多嚴重不至於,但也有一大片挫傷,看過去頗有點觸目驚心。

宋禹看著那傷處,皺起俊眉,小心翼翼擦藥,一邊擦一邊問:“怎麼樣?疼嗎?”

以前都是對方給自己擦藥,今天難得反過來,他自然要認真乾好這件事。

家俊看著他,勾起嘴角低聲道:“嗯,有點。”

宋禹撩起眼皮,對上他泛著柔光的灰眸,笑說:“我怎麼沒看出來?”

“可能是因為我在故作堅強吧。”

宋禹被他逗笑,他平日裡一板一眼,有著與他外形相匹配的嚴肅,但隻有兩人相處時,這家夥其實也很擅長開玩笑。

他繼續擦藥:“反正以後還要更小心。”

家俊點頭,默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氣:“不管怎樣?還是要把背後那些人揪出來,讓所有電影人都能安安心心拍電影。”

宋禹輕笑,挑眉道:“這個想法是不是有點太天真了?”

彆說是現在,就算是幾十年後他那個世界,這個圈子也從來不乾淨。

“是挺天真,”家俊笑著點頭,頓了下,又稍稍正色道,“但總得試試。”

宋禹抬頭看向他。

家俊繼續道:“我十幾歲接觸這行,電影是我生命裡的不可或缺,我人生也沒有其他大誌向,就想好好做電影,拍出好多佳作,所以我希望做電影這件事越純粹越好。”

宋禹聽著他的話,不由得動容。

兩輩子加起來,他做了十幾年電影,“好好拍電影”這幾個字,不就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麼?

名和利說到底是好好拍電影這件事的附加獎勵。

上輩子他並沒能遇到誌同道合的夥伴,所以到後麵日漸失望乾脆退圈,而這輩子卻讓他遇到了。

他的電影之路還會很長很長。

宋禹想了想道:“其實這個想法也不算太天真。”

家俊挑眉看向他,等他說下去。

宋禹道:“隻要足夠強大,強到站在金字塔頂端,被所有人忌憚。”

家俊愣了下,輕笑出色:“這個想法才是挺天真。”

宋禹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後生仔,你可以的,我相信你。我未來能不能一直安心拍好戲,就全靠你了!”

原書中溫大佬能製霸香江娛樂圈,他相信現在的家俊也不會有問題。

家俊搖頭失笑:“那我就努力吧。”

宋禹給他擦完藥,將碘伏放回藥箱,伸伸胳膊,齜牙咧嘴道:“不行了,我得洗了澡早點睡。”

家俊似是這才反應過來:“你明天拍和張師傅的第一場對戰戲吧?今天先練了?”

宋禹點頭:“可不是麼?這家夥存著心思想給我下馬威呢,我自然得先讓他服氣。”

“他服氣了?”

“應該服了至少一半吧。”

家俊笑:“行,你趕緊洗澡上床,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去看你們拍。”

宋禹確實是累得很,跟張德清練一個多小時,比跟彆人練半天都辛苦,這還是第一場,後麵那場在梯子上打的,他光是想想都有點發怵。

那場戲李連傑拍攝時骨折,後麵一部分隻能由替身完成。

走一步算一步,先把明天那場拍好再說。

宋禹洗了個戰鬥澡,沾床就呼呼大睡。

家俊回到房內時,看到的就是床上大喇喇已經睡得香甜的人。

大概是真的累了,甚至都打起了小呼嚕。

家俊站在窗邊,自上而下望著人。因為拍戲,最近都是光頭,圓溜溜一顆腦袋,煞是可愛。

他嘴角不由自主勾起,自顧地輕笑開。

他其實不是個有大野心的人,不過為了能讓這家夥好好拍戲,他也可以多點野心。

家俊俯身在對方唇上啄了下,輕手輕腳上床。

*

這場打鬥戲,是嚴振東跑到寶芝林踢館挑戰黃飛鴻,黃飛鴻原本無心應戰,但被迫開打,兩人從屋中打到暴雨如注的天井。因為十三姨拿出洋槍製止兩人,不慎走火,黃飛鴻受驚,嚴振東趁機踢中他,又趁著黃飛鴻進屋查看十三姨情況,摘下寶芝林招牌踹碎,放言這次比武贏得太輕鬆,翌日在大街上再好好比一場。

這場打鬥戲的看點是雨中比武,自然需要一場暴雨。

人工雨不是什麼難事,無非就是灑水,但為了更真實的效果,劇組專門選了天氣預報的下雨天。

這雨也挺爭氣,白天一直沒來,到了天黑,果然雷鳴閃電,暴雨如注。

“各單位注意。”

“A!”

屋內嚴振東和黃飛鴻隔桌而坐,在被黃飛鴻拒絕比武後,嚴振東直接起身,一腳將圓桌踢翻,動手打開。

黃飛鴻被逼迎戰,但不想驚動醫館病人,幾招過下來,便與嚴振東來到大雨瓢潑的院子。

隻見雨夜中,兩道身影快速腳長,你一拳我一腳,水花四濺,完全不似套招,仿佛是當真是兩個武林高手在比武。

家俊看著雨中那道敏捷的身影,無論是氣勢還是動作,儼然就是傳說中的黃飛鴻黃師傅。

他知道有這個效果,不是靠天賦,而是靠實打實的努力。

對方很少叫苦,但他知道拍戲尤其是動作戲,從來不輕鬆。

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油然而生。

然而驕傲之外,望著雨水濺入宋禹眼中,呼吸都變得困難,他又不由得有些心疼。

昨晚宋禹的話沒錯,隻有足夠強大,才能隨心所欲。

他可以不為名也不為利,至少也要能為宋禹保駕護航,讓他好好拍戲,成為一代巨星。

這是一鏡到底的拍攝,導演不喊停,不舒服也要繼續。

因為之前沒在雨裡練習過,直接上來就拍,宋禹這才知道在雨中打鬥有多難。

不僅影響視線,雨水落入眼中,難受得恨不得當場撂挑子,更彆提在雨中的窒息感。

但他是越挫越勇的性子,越是難受拍得越來勁。

當然,難受的也不止他,張德清同樣不好受,但看著對方的堅定,他越演越起勁,將莽夫嚴振東氣勢演得活靈活現。

隨著一聲槍響,黃飛鴻被一腳踢中。

“哢!”周家米興奮叫道。

家俊趕緊上前去扶人:“沒事吧?”

宋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搖頭:“沒事。”又大聲問周家米,“米哥,怎麼樣?”

周家米舉起大拇指笑道:“黃師傅,完美!”又想到什麼似的,對張德清道,“嚴師傅,你也好犀利!”

宋禹笑了笑。

張德清走過來,朝宋禹伸出手,笑說:“阿禹,演得很爽,期待下一場對戰!”

宋禹握住他的手,從地上站起來:“辛苦了,張師傅!”

張德清不以為意擺擺手:“拿錢做事,唔辛苦啦。”

宋禹笑了笑。

家俊道:“張師傅,去換衣服吧。”

張德清點點頭,轉身離開。

家俊又對宋禹道:“你也趕緊去把衣服換了。”

宋禹笑:“你幫我。”

家俊也笑:“遵命!”

第一三九章

原本這部戲的拍攝時間計劃是兩個月, 但顯然至少要多出一個月。

好在利金幾部新片,又陸續上映,票房口碑大都相當不錯, 市場份額持續居高。

宋禹也就毫無負擔地慢慢拍, 預算不足了就去找家俊要,林老板有求必應, 從不多問。

與此同時, 嘉運這邊的日子卻是越來越難熬,上映的新片票房連連失利,為了奪回市場, 下血本拍了兩部大片, 隻差虧得血本無歸。

萬萬沒想到才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家獨大的嘉運, 就摧枯拉朽般走向落敗。

而嘉運的演員中, 最不好受的自然是田真,原本他是公司扛票房的一哥, 但自從上次《師兄駕到》和《警察故事》對打,在宋禹驚天一跳的襯托下,被爆出用替身的他, 就成了觀眾鄙視的對象。

《師兄駕到》靠著大力宣傳,勉強攬下破千萬的票房,但他之後上映的兩部片子,一部比一部撲街,最近剛下映這部,投資一千多萬, 最終本土票房就拿了五百萬。

唐詩兩兄弟把問題都歸在他身上,將他新片片酬降到一百萬以內, 他自然不願意,如今談判未果,新片遲遲沒有開。

但總歸他離不開嘉運,嘉運也不能沒有他。

大不了就先蟄伏一段時間,等負麵消息徹底散去再來。

隻是他過慣了奢靡生活,田家班兄弟都個個有車,平日都住在五星酒店,眼下這境況,自然讓他壓力重重。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除了宋禹還能有誰?

因為最近連活動邀請都很少收到,所以今晚這場城中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慈善晚宴,他相當重視。

每年能來參加晚宴的賓客,非富即貴,除了捐贈,還會有一個慈善拍賣,他們這些名流明星,會捐贈出一些寶貝,供賓客競拍。文人墨客有人會捐出手稿,有人會當場揮毫寫下墨寶,演員則大都奉上某部代表作的戲服或者道具。

大都不是什麼名貴東西,但最終被拍下多少錢,意味著上流圈對你價值的認可,當晚熱門拍賣品,都會上第二天各大媒體頭條。

過去幾年,他是晚宴座上賓,每次拿出的東西,都會被人高價競拍下,不說第一,也肯定能進前三,第二天也都能上頭條,不能說不風光。

這幾個月來,願意寫他的媒體越來越少,就算有也大都是**。今晚這場晚宴,對他就至關重要。

今天他專程準備了前年他年度票房冠軍電影裡的道具劍,這部電影也是他從影至今,口碑最好最負盛名的一部。這把劍伴是當初專門找工匠定製,工藝絕佳,價格不菲,拍攝結束後,他就自己收藏,從來沒想過要送出去。

抵達宴廳門口時,兩位迎賓小姐彬彬有禮:“晚上好,田先生,歡迎光臨!”

田真點點頭,然而下一刻,這兩個彬彬有禮的迎賓小姐,雙眼分明一亮,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來人,微微提高聲音,掩飾不住的熱情:“宋先生林先生,晚上好,歡迎光臨!”

雖是一樣的話,但語氣分明不一樣。

田真下意識轉頭,看到的便是宋禹和林家俊。

兩人相攜而來,雖然宋禹原本的小白臉黑了很多,但看著精氣神很不錯。總之看在田真眼中,兩人可謂是春風滿麵。

相較於家俊冷厲的臉,宋禹則是笑容可掬主動打招呼:“真哥,好久未見,最近可好?”

他望著田真那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臉,最近好不好,但眼下心情肯定不大好。

他和田真其實沒什麼深仇大恨,無非是競爭關係罷了,而如今自己風頭早已壓過對方,也不需要再把對方放在眼裡。

至於對方當年離開周家班到底什麼情況,他並不清楚,但總歸是個白眼狼,讓他有點瞧不上。

說著,他看了眼家俊,對方那雙冷峻的黑眸中,分明也有幾絲對田真的鄙薄。

田真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角:“勞煩掛住,還行!”

宋禹點點頭:“那就好。”說著一伸手,“一起進去。”

田真轉身進門,又忍不住瞥了眼兩個迎賓小姐,但兩人目光裡哪裡還有他?

雖然隻是兩個不甚重要的迎賓小姐,但對走到哪裡都習慣被人眾星捧月的田真來說,無疑是一種羞辱。

不過等到進去後,更令他覺得羞辱的事來了。

工作人員引著他們入座,他座位在第三排,卻眼睜睜看著宋禹家俊被引至第一排,雖然不是最中間那一桌,卻也挨著,同坐的都是香江各行各業大佬。

宋禹和家俊跟席上人寒暄後落座。

說實話,宋禹也沒想到他和家俊的位置這麼好。

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這個慈善晚宴,但宋禹之前聽說過,雖然是慈善晚宴,卻也是香江最大的名利場。

他默默看了眼身旁的家俊。

看來自己閉關拍戲這兩個多月,溫大佬又讓他們的地位在外界突飛猛進。

今日的家俊穿一身黑西裝,他天生衣架子,在這桌賓客中,便顯得鶴立雞群,雖然年紀輕輕,但對比周遭大佬,氣勢毫不遜色。

宋禹不由得感歎自己的好眼光。這可是當初不知道對方是溫馳駿時,就被自己看中的人。

家俊覺察他的目光,微微轉頭看向他,冷峻的臉色不由自主柔和幾分,挑挑眉無聲問:“點嘛?”

宋禹笑著搖搖頭。

家俊的手從桌下伸過來,在他腿上摸了把。

宋禹雙眼微微一瞪,與此同時,桌上有人笑嗬嗬開口:“二位真是年少有為!”

家俊收回手,笑著點點頭應道:“鐘先生謬讚了。”

這一桌人都慈善晚宴的常客,自然也早都相識,唯獨宋禹和家俊是新人,加之宋禹正當紅,免不了就成了焦點。

熱絡聊了片刻,慈善晚宴正式開始。

這種晚宴,宋禹上輩子參加過不少,說實話,他並不喜歡,虛與委蛇假惺惺,每個人都戴著一層華麗麵具。

但混名利場,總得習慣。

好在今晚是和家俊一起,也就沒那麼不爽。

宴會一開始,無非就是主辦人介紹慈善晚宴的目的,嘉賓發表講話,呼籲大家投身慈善,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接著便是拍賣。

作為晚宴特邀嘉賓,宋禹也捐贈了一樣自己的物品用來拍賣。在主辦方的建議下,他選了之前拍《英雄本色》時小馬哥穿的風衣。

這個形象及至現在,依舊還在市場貼畫中流行。

他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百無聊賴等著著自己上台。

“下麵要拍賣的一樣寶貝,是田真田先生所捐贈,有請田先生上台!”

田真在掌聲中施施然走上台,按著流程由他自己介紹捐贈品。

“這是我拍攝《無名劍》時所用的劍,跟普通的道具劍不一樣,這把劍是專門定製,劍柄雕刻是工匠手工完成,劍柄鑲嵌寶石是祖母綠,我專程讓人從緬甸運過來的。這把劍對我的意義很重大,原本是我自己收藏,今晚特意為了慈善捐贈出來。”

司儀笑盈盈問:“您的起拍價是多少?”

田真沉吟片刻:“兩萬塊吧。”

這把劍當初花了他五萬,劍柄上的祖母綠珠子都不止兩萬,但畢竟慈善拍賣,大家起拍價都叫得很低,他也不好叫太高。

不過現場識貨的人應該很多,何況還是他在代表作裡用過的劍,價值自然要遠超過造價。

“兩萬塊一次!”拍賣師已經開始叫價。

竟然沒有人馬上競拍。

田真微微一怔,頓感不妙。

“兩萬塊兩次!”

終於有人競價:“兩萬五!”

田真鬆了口氣。

“兩萬五一次。”

“兩萬六!”

“兩萬六一次。”

“兩萬六兩次。”

田真臉色變得有點不好,然而無論他怎麼在內心祈求,都沒人繼續競價。

“兩萬六三次。”

“恭喜陸先生獲得這把寶劍。”

台下的宋禹看著上方神色僵硬的田真,心中不由暗笑。名利場就是這樣,得勢時都捧著你,失意時誰都不屑與你沾邊。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田真依舊是光芒四射的大明星,但對於這一宴廳的富貴名流來說,他不過是個正在走下坡路的演員罷了。

沒人在意他。

自然也沒人在意他那把寶劍。

好巧不巧,接下來正好輪到宋禹上台。

待他簡單介紹完這件小馬哥風衣,司儀笑問:“請問禹仔你的起拍價是多少?”

宋禹笑道:“那就一千塊吧。”

“一千塊一次!”

“一萬塊!”

“一萬塊一次!”

“兩萬塊!”

“兩萬塊一次!”

……

台下田真看著一件破風衣,競價很快超過五萬,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他知道宋禹正是當紅,連著幾部電影,積累了好口碑,而自己最近又正是低潮期。

但自己走紅五六年,拍了幾十部戲,票房冠軍連續拿了三年,哪怕是自己在行業的資曆,也不該和宋禹差這麼多。

何況自己那把劍價值原本就要遠遠高於台上那件破風衣。

偏偏兩人的拍賣還前後挨著。

“十萬塊一次!”

“十一萬!”

田真拿起麵前酒杯,狠狠灌了一口香檳。

憑什麼?

他不甘心!

宋禹也沒想到自己這件風衣被叫到十八萬,而且還有不休不止的架勢。而那幾個爭相競價的名媛千金,簡直像是在為自己爭風吃醋。

宋禹:“……”

“十八萬兩次!”

“二十萬!”拍賣師看到台下的牌子,興奮道,“利金林老板出價二十萬。”

宋禹微微蹙眉看向似笑非笑的家俊。

而那幾位富婆看到是宋禹好搭檔家俊叫價,終於沒繼續競價。

“二十萬成交!”

宋禹走下台,坐回位子,忍不住低聲問:“你拍這個做什麼?”

家俊老神在在道:“當然是收藏。”

宋禹看了看他,好笑地搖搖頭。

晚宴的這場慈善拍賣,宋禹無疑成為焦點,拍賣結束後的社交時間,各路人都過來主動與他打招呼寒暄。

門可羅雀的田真,看著被眾星捧月的人,氣得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真哥,你點嘛?臉色好差!”

晚宴結束,田真出來,等候一晚的手下便立馬迎上來,他一言不發,隻繼續往外走。

及至走到停車場,手下拉卡車門,又問:“真哥,你沒事吧?”

田真看了眼周圍,見沒人,一腳狠狠踹過去,將積攢了一晚的怨氣,悉數發泄在對方身上:“沒讓你說話的時候就不要說話!”

男人被踹開了半米遠,好不容易才站穩。

他是田家班的武師,也是他助手,從周家班時就一直跟著他,雖然田家班是田真一言堂,容不得任何人質疑他反駁他,但總該是兄弟。直到最近,才發覺對方並未把他們當兄弟,因為從未尊重過他們。

男人壓下心中怨氣,嗯了一聲,打開車門上車。

而這一幕正被不遠處的宋禹和家俊儘收眼底。

“家俊,你打算什麼時候讓田真徹底查無此人?”宋禹漫不經心問道。

家俊接著夜色轉頭看向他,不答反問:“你不喜歡他?”

宋禹聳聳肩:“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已經對我沒有威脅。不過演員嘛,尤其是他這種根基的,蟄伏一段時間再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還是徹底糊掉比較好,畢竟他代表著嘉運。”

家俊道:“嗯,雖然他對周家班做的事,不算什麼十惡不赦,但這種小人,確實不該再成為大眾的偶像。”

宋禹笑:“那什麼樣的人才能成為偶像?我這樣的?”

家俊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眼,嘖了聲道:“坦白講,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宋禹嗤了聲:“我不是好人,你還花二十萬拍下我穿過的戲服。”

家俊道:“雖然不算好人,但也不是壞人。”頓了下,又補充一句,“隻是我中意的人。”

宋禹:“………”

嘿,還挺會說情話。

家俊又故意歎息一聲:“不過中意你的人可真多啊!剛剛要不是我舉牌,那幾位千金為了你一件風衣,不知要叫到多高的價。”

宋禹輕笑:“怎麼?吃醋啊?”

“嗯,有一點。”

宋禹:“……”倒也不用這麼誠實。

第一四零章

翌日, 宋禹小馬哥風衣在慈善晚宴從一千競拍到二十萬的消息,果然成為各大報刊文娛版頭條。

最終由他的經紀人兼好搭檔二十萬拍下,既阻止了這場瘋狂競拍, 也為慈善做出貢獻, 亦是成為一樁美談。

家俊為人處世低調,身份背景也簡單, 雖然這個名字已經在文娛圈響當當, 但作為幕後人員,很少登上報刊。

這回卻好幾份報紙,專程寫了他和宋禹, 將兩人描述成為關係緊密的金牌搭檔。

宋禹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報紙, 看到報紙上說兩人是一同從周家班走出來的兄弟,可謂白糖炒苦瓜——同甘共苦。

他忍不住哈哈哈大笑:“狗仔們真是會寫故事, 這兄弟情寫的, 我都快被感動了。”說著又頗有些遺憾地補充一句,“但竟然沒有一家懷疑我們的兄弟情。”

家俊輕笑:“看來你嫌拍戲不夠累, 要多點狗仔騷擾才滿意。”

宋禹也笑,想了想又道:“馬上就要拍最後那場打戲,也不知道能不能拍出理想效果。”

家俊看了他一眼, 道:“這場戲難度大,也不用太苛求打得多漂亮,最重要是保護自己彆受傷。”

宋禹想到李連傑拍這場都骨折過,笑道:“我儘量。”頓了下,又說,“這部片子拍完, 我要休假兩個月。”

“嗯。”家俊點頭,“你想好去哪裡度假, 我提前給你安排。”

宋禹笑:“你陪我一起?”

家俊道:“不然呢?”

“林老板現在可是大忙人,能得閒度假?”

家俊道:“三五天總能抽出來。”

“才三五天?”

“那就七八天。”

“行,你說的。”

當然,今天報刊的娛樂版,除了頭條的宋禹,也有田真的名字,隻不過相對於對宋禹的捧,他的幾條新聞就隻剩嘲諷。

畢竟他那把劍造價多少,翻翻幾年前的舊報紙就知道,昨晚卻隻拍到兩萬六,實在是有點丟人。

娛樂圈就是這樣,風水輪流轉,今天眾星捧月,明天就可能被萬人踩。

短短一年多,田家班就不複從前風光。

“田先生,你們還未買單呢?”

夜晚十點半,皇朝夜總會門後,醉醺醺的田真被幾個跟班從裡麵扶出來,還沒走到車旁,一個穿著馬甲製服的侍應生,拿著賬單追上來問。

田真擺擺手,含含糊糊道:“點嘛?覺得我付不起錢?我同你講,我們田家班武師一個月薪酬,頂你一個月!”

侍應生道:“唔好意思田先生,還請您買單。”

田真大手一揮,對旁邊人道:“你們給他錢!”

他身旁的阿濱問道:“多少錢?”

侍應生:“今晚田先生開了兩瓶珍藏,總共兩萬六。”

原本醉醺醺的田真,聽到這個數字,頓時暴起,一把揪住侍應生的衣領:“你話咩?!”

兩個田家班的武師,趕緊將他拉開,又從口袋裡掏錢。

田真生活素來奢靡,平日帶著田家班揮金如土,從未把錢當錢。每回出來,他會給一疊鈔票讓阿濱結賬。

兩萬六的酒水錢,對從前的周家班來說,不是什麼大數字。

但今日出門,田真並未拿錢給他,阿濱此時掏遍全身,又問了旁邊幾人,都沒能湊夠兩萬六。

他隻能問田真:“真哥,錢唔夠,你支票本有未帶?”

田真忽然像發瘋一樣,衝著幾個跟班大罵:“平日給你們那麼多錢瀟灑,兩萬六都沒有!養著你們一幫廢物有什麼用?”

他依舊醉著,罵完也不管其他,繼續踉踉蹌蹌往車子走。

“田先生!”侍應生急道。

阿濱將手中錢塞給對方,道:“唔好意思,剩下記賬,回頭再拿給你們。”

侍應生見狀,也隻能悻悻然走了,好在是大明星,倒也不用擔心逃單。

幾人扶著爛醉的田真,正要上車時,遇到了老熟人。

正是宋禹和周家米幾人。

今天拍了一場很辛苦的動作戲,為犒勞武師,收工後一行人便來喝酒,剛剛下車,就撞上喝完的死對頭。

周家米輕飄飄看了人一眼,越過人往裡走。

他以前對田恨之入骨,將人當做仇人,每回見到都恨不得乾一架。但如今想來,也無非是因為對方離開周家班,風光過他們所有人。

而現在,自己做了導演,拍出了賣座片,再不是小小武指,心胸也隨之開闊,田真對他來說,自然就不再重要。

宋禹與周家米並行。

亦沒對田真多看一眼。

醉醺醺的田真,認出兩人,又見對方一行人將他徹徹底底忽視,當即酒醒了幾分,勃然大怒,狠狠將扶著自己的兩人推開,還各自踹了兩腳發泄。

被踹中的阿濱,終於忍不住道:“真哥,你最近不好過,我們做兄弟的都知道,但你能彆動不動就跟我們發火,我們也是人。”

田真哂笑:“兄弟?若是我沒錢,你們還會叫我一聲真哥嗎?當初在周家班,也都是你兄弟,你為了錢不也跟我走!這世上有什麼真兄弟,無非是看給多少錢罷了!”

阿濱漲紅臉,有些沒底氣道:“做這行,誰不是搵錢食飯?”

田真譏誚道:“要搵錢是吧?那去找宋禹找林家俊啊!他們現在最有錢。”

阿濱沒再說什麼,表忠心太虛假,他們做武師的,說到底是養家糊口,東家不打打西家,若是田家班真的不行,他們也要另謀出路。

田家班會走上從前周家班的老路嗎?

沒人知道答案,但又心知肚明。

*

“明天放假,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周家米打頭,領著一行人邊進包廂邊高聲道。

宋禹跟在後麵,拿起電話打給家俊,看他人到了哪裡。就在他要踏進門時,忽然瞥到走廊一端,一個明顯喝醉的男人,被另一人扶著要往電梯走。

他挑挑眉,低聲跟家俊說了句“等陣見”,便掛了電話,徑自朝那兩人走去。

畢竟有過經驗,加之如今自己已經是灣仔碼頭成員,對這種事就難免敏感。

“阿鴻!”他開口輕聲喚道。

那被扶著的男人,緩緩抬頭,隻見他雙頰緋紅,醉眼朦朧,顯然醉得不清,看起來似乎都沒認出他。

扶著他的男人,認出宋禹,笑道:“宋先生,你認識阿鴻?唔好意思,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宋禹不認得這人,大約是音樂圈的,三十來歲的樣子,身形削瘦,眼眶深陷,估摸著是個癮君子。他笑盈盈走上前,也沒說什麼,隻是扶著江鴻一隻手臂,輕飄飄就將人搶過來,又溫文爾雅道:“阿鴻是我朋友,我會送他回家。”

男人有些不悅,但對方畢竟是大明星,身邊肯定帶著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麼,隻能訕訕離開。

“阿鴻!”宋禹扶著人,喚了兩聲,但江鴻依舊雙目迷離,除了哼哼唧唧,沒有其他反應。

宋禹舒了口氣,隨手推開旁邊一間無人使用的包廂,將人丟在沙發,看了對方一眼。

沒想到他今天會有這麼大的意外收獲。

思及此,他挑了挑眉頭,拿起手提電話又撥了個號碼。

對麵很快接通。

宋禹輕笑道:“顧老板,我在皇朝夜總會喝酒,你猜猜我遇到了誰?”

顧子遇道:“江鴻?”

“哎呀,沒想到你一猜就猜到,我還以為你和阿鴻不熟呢。”

那頭沉默片刻,道:“他在乾嘛?”

“哦,他喝得爛醉,被個男人扶著要送他回家。”

顧子遇一向玩世不恭的語氣,難得有些焦急:“什麼?你快把人攔下!”

宋禹輕飄飄道:“彆人要送他回家,我為何要攔下?”

他聽到那頭的人深呼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宋禹,我請求你把人攔下,其他的事,等我過來再說。”

宋禹輕笑:“既然顧老板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將人攔下來。”

說著便掛了電話,然後轉頭看向身旁已經醉成一灘爛泥的江鴻。

大約是睡得不太舒服,對方拱了拱身子,將頭靠在他腿邊,這才又安安靜靜繼續睡。

宋禹:“……”

搞音樂的圈子,比他們搞電影的基佬多很多,這家夥比起顧子遇來,也未免有些太過純良,也不知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但也多虧江鴻的純良,才讓他撞到這種好事。

因為心情大好,他也就繼續讓對方靠著。

先到的是家俊。

宋禹已經在電話裡跟他說過,但進門時,看到靠在他大腿邊的江鴻,臉色還是微微一沉,直接走到沙發邊,將人拎起來,丟到沙發另一端,然後坐下來,淡聲問:“你說他差點被人帶走?”

“嗯,其實我也不敢確定那人是單純送他回家,還是另有所圖。”說著,宋禹彎唇一笑,“不過無論是什麼,都一律當做是。”

家俊也笑:“嗯。”

十分鐘後,顧子遇氣喘籲籲出現在門口,看到沙發上的人,眉頭一蹙,大步走進來,也不看另外兩人,隻彎身上下打量一眼江鴻,然後伸手拍拍對方的臉,沉聲問:“江鴻,你怎麼樣?”

宋禹漫不經心道:“放心吧,他沒事,就是醉過去了。”

顧子遇淡淡瞥他一眼,拎起江鴻背在身上往外走。

宋禹一愣:“不是,你這就走了?連句謝謝都不說?”

顧子遇頭也不回道:“謝謝。”

宋禹:“……”

反應過來,他站起身想上前把人攔住,卻被家俊抓住手腕。

已經走到門口的顧子遇,又輕飄飄補充一句:“放心,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宋禹有點不爽地坐回去。

家俊淡聲道:“他也該做出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