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1 / 2)

《神偷黑桃A》半個月前上映, 因為同期沒什麼能打的,票房順利進入當月前三,對於五六年前的徐氏,這個成績完全不值一提, 但這幾年被嘉運壓著打, 月票房前三的片子,已經足夠高層開香檳慶祝。

鐘鳴生的名氣也隨之更上一層樓, 據說有大佬出八百萬挖角, 但他不為所動,繼續在徐氏馬不停蹄開工。

宋禹隻在裡麵露了幾秒鐘的臉, 鏡頭還遠, 自然沒有半點水花,依舊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武師。

徐氏雖然日薄西山, 每年也還是會拍至少十幾部片子, 周家班開工的日子, 比不上早年,但暫時也還不缺活乾, 《火燒紅蓮寺》殺青三天,宋禹就跟著師兄們進入周家米做武指的新劇組,這是一部沒什麼大明星的小成本電影, 劇本稀爛,工期隻有二十天。

這次他也沒有角色, 依舊是做替身和龍套, 每天不是跳車跳樓就是在跳車跳樓的路上。

他身手漂亮, 敢打敢衝,作為一個龍虎武師,成長十分迅速, 被用的幾率自然越來越多。

這部戲還未拍完,他已經將之前的欠款全部還清,開始著手存點錢,爭取早些從劏房裡搬出去。

他和周家班的兄弟們,也再沒出過什麼問題。

隻是他到底沒能逃過武師生涯的一大坎——受傷。

在武行裡,誰沒受傷那就等同於武師生涯不完整,大家夥還特意為宋禹的處女傷慶祝了一場。

當然,也是因為他受傷並不算嚴重,隻是挫傷和小腿輕微骨裂,休養半個多月基本就能複工,但也上了夾板窩在劏房,行動相當不便。

“家俊,你彆忙了,我這點傷不影響爬上床。”

原本就窄小的劏房,因為多了個人高馬大的林家俊,就更顯得狹小。宋禹坐在床下的椅子,看著對方將一張單人涼席鋪在地上,又抬手從上鋪拿下被子和枕頭麻利鋪好,忍不住開口。

他在醫院住了幾天,今日才出院,家俊送他到家後,很快又拿著一張涼席去而複返,開始在他小小的房間門忙活。

家俊淡聲道:“還是當心為好,不要爬上爬下,這幾天彆出門,我要開工的話,就讓舅父給你送飯。”說著先到什麼似的,“你是不是還有臟衣服?”

宋禹坐在凳子上,望著他不說話。

家俊沒等到他回答,轉過頭朝人看去,見到對方正笑盈盈看著自己。

距離《火燒紅蓮寺》殺青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原本的光頭長成了毛寸。家俊看著他,不知怎的想到了獼猴桃。

不過哪有獼猴桃,生了那樣一張臉。

他輕咳一聲:“作咩?”

宋禹雙手枕頭靠在旁邊櫃子,笑嘻嘻道:“家俊,你說你怎麼就不是個女仔,我在香江無親無故的。你要是女仔,嫁給我做老婆幾好?”

家俊麵無表情望著他,深灰色的眸子,冷得如浮著一層碎冰,好在因為熟識多時,早已不會覺得這張冰山臉嚇人。

但被他這樣看著不說話,宋禹還是有點心虛,欲蓋彌彰摸摸鼻子,道:“我開玩笑的啊!”

家俊站起身,一言不發朝他走過去。

鬥室不過幾平米,他身高腿長,隻一步就到宋禹跟前。

高大的身軀,立在高低床外。

坐在床下宋禹,昂頭看向他,隻覺被一股壓迫力十足的陰影籠罩。

家俊單手搭在床架上,微微俯身對上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因為冷峻的長相,這笑意便看起來也有些喜怒莫測的陰冷。

他雙目定定望著宋禹,半晌不說話。

青年帶著荷爾蒙的溫熱氣息撲麵而來,宋禹望著對方那雙深邃的灰眸,忽然就有些心如擂鼓,他輕咳一聲,訕訕笑道:“家俊,你不會生氣了吧?我就是覺得你很照顧我,說的一句玩笑話。”

家俊終於挪開目光,慢悠悠直起身,放在床架子上的手拿下來。

手中赫然多了兩件衣服,他淡聲問:“這是臟衣服吧?”

宋禹點頭。

家俊沒說什麼,隻折身往洗手間門走去,兩步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冷冷看向靠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上下打量對方一眼,輕笑一聲:“毛都沒長齊,就想娶老婆呢?”

說完,便進了衛生間門。

宋禹微微一愣。

畢竟是活了兩世的人,被個二十歲的家夥這麼取笑,那他可不乾了。

他單腳跳起來,挪到衛生間門門口,靠在門框,看向正在給自己搓洗衣服的家俊,笑道:“家俊,你也就比我大兩歲,憑什麼說我?”

家俊回頭覷他一眼,淡聲道:“至少我毛長齊了。”

宋禹反詰:“我也長齊了!”

說完反應過來這對話極其荒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倒是家俊低低輕笑一聲。

宋禹看著他,也忍不住笑出來,想了想正色道:“謝謝啦家俊。”

家俊不甚在意搖搖頭,轉頭繼續洗衣服,隻淡聲道:“你老實坐著吧,當心摔著。”

宋禹輕笑,慢悠悠轉過身,準備回到椅子坐下。

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

他沒拄拐杖,一隻腳實在用得不太熟練,剛踏上涼席,忽然身體失衡,不由自主發出哎喲一聲,眼見就要摔倒。

好在他身手靈活,硬生生撐了幾秒,才找了個安全姿勢往地上倒去。

摔跤他畢竟是專業的。

隻是預想中和涼席重重的親密接觸並沒有傳來,而是倒在了一雙強有力的手臂中。

是聽到動靜的家俊飛快跑出來,將他及時扶住。

宋禹愣了下,反應過來,正要道謝,發覺身體又是一輕,對方直接將他打橫抱起,小心翼翼放在涼席上。

“你當心點,彆碰到傷腿。”

家俊微微蹙眉,淡聲開口。

宋禹是一個躺下的姿勢,對方手臂還在自己腰間門,一張冷硬的俊臉,就在上方咫尺。

呼吸交織,宋禹忽然就有些渾身不自在,下意識伸手抵在對方胸口,正好觸碰到那結實堅硬的肌肉。

家俊本渾然不覺,直到感覺到胸口貼上的一隻手,又看到下方宋禹俊美的臉,以及仿佛含著一汪水的雙眼。

一時隻覺得心臟猛得跳了幾下,趕緊將人放好後,收回手站起身,輕咳一聲道:“我去把衣服晾了。”

宋禹躺在地上,瞥著大個子走進洗手間門,暗暗舒了口氣,俊眉微微蹙了下。

真是奇怪。

自己一個大男人,麵對一個猛男的靠近,有什麼好彆扭的?

他想不通,也就沒多想。

家俊很快拎著洗乾淨的衣服出來,兩步走到小窗前晾曬好。

轉身見地上的人,曲著一隻好腿輕輕搖晃,是個挺悠閒無聊的樣子,他輕笑道:“你想乾點什麼?”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伸手指了指旁邊櫃子,笑道:“麻煩俊哥幫我把收音機開著。”

家俊伸手拿過收音機擰開,裡麵傳來英文電台聲音,他正要調頻,宋禹抬手道:“就這個吧?”

家俊看了看他,彎身將收音機放在他旁邊,自己也盤腿在他旁邊坐下。

小小劏房,誰也沒有說話,隻有收音機中嘰裡呱啦的英文播報。

家俊忽然轉頭看向窗外。

今天是個晴天。

香江沒有四季,初秋的時節,也還是夏日一樣炎熱,隻是天空變得稍稍悠遠開闊。

讓人心情也跟著舒朗起來。

家俊低低歎息一聲:“幸好這仗沒打起來,不然遭殃還是老百姓。”

宋禹微微一愣,如今正是蘇美冷戰期,收音機裡正在播放的英語新聞,是說美國發射一枚導彈,差點導致兩國拉開核戰。

當然,他在意的不是這個。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身旁的青年,好奇問道:“你聽得懂英文?”

雖然香江作為殖民地,英語普及率很高,但大部分底層百姓,英語水平也就在日常打招呼階段。

周家班那些大老粗,最擅長的也就是“fuck”。

家俊回頭淡淡看向他,笑說:“嗯,我上學成績很好,英文數學經常滿分。”

宋禹想了想,坐起身。家俊趕緊伸手扶他,確定他坐穩,才將手收回。

“那你為什麼不去讀大學?”他記得初見時,就聽林叔說過這事兒。

家俊道:“我做電影這行,又不是要去中環做精英,不看重學曆的,不如早點出來積累經驗。”

宋禹點點頭:“這倒也是。”

彆說是現在的香江,就是三四十年後的內娛,不管幕前幕後,也隨處可見九漏魚。

這行業確實不講究學曆,運氣資源天賦每一樣,都比學曆重要。

他又好奇問:“對了,我就知道你跟林叔住,你其他家人呢?我記得你說你小時候在九龍城寨生活的。”

其實打聽彆人私事不是好習慣,但家俊都幫他洗衣服了,兩人關係怎麼都算好兄弟,深入了解一下,也不是什麼問題吧。

果然,家俊也沒覺得他冒犯,隻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阿爸是混社團的爛仔,在我十歲那年被仇家砍死了,連帶我媽也一起被砍死,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就跑出來投奔了舅舅,再後來便認了三爺做契爺,進了周家班。”

宋禹點頭道:“難怪你之前說你討厭爛仔。”

想到自己一開始把他當做混道上的,還怪不好意思的。

家俊看了他一眼輕笑,道:“嗯,我這輩子最討厭就是潶社會。”

宋禹忽然想起之前在城寨遇到的那個斯文敗類爛仔大佬,對方給的那兩千塊還一直在自己枕頭下沒敢花,好在自己這麼久沒聯係對方,也沒人來找自己。

隻是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試探問:“之前在九龍城寨遇到的那個和興社老大,是不是跟你父母的死有關?”

提到這個人,家俊眉宇間門明顯浮上一絲厭惡,點點頭:“也不算,我隻是單純討厭這些爛仔,不想和這種人打交道。”

“但他好像挺想和你打交道的。”

家俊擺擺手,哂笑道:“彆提他了,晦氣!”頓了下,又補充一句,“等哪天他被砍死,我倒是可以去幫他收個屍。”

宋禹戲謔道:“你還挺喜歡給彆人收屍。”

家俊看向他:“以後老實點吧,我可不想跟你收屍。”

宋禹笑道:“放心,我又不混堂口,老老實實拍電影,不怕的。”

家俊輕描淡寫道:“我們這行也不安全,想插一腳的堂口太多,都得當心。”

宋禹笑問:“我要是遇到危險,你會保護我嗎?”

其實他問了句廢話,這麼久來,家俊不是已經在自己危急時刻幫過他很多次麼?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很自然地笑道:“當然會啊,你是我阿弟嘛。”頓了下,又撇撇嘴補充一句,“不過,你身手這麼好,還一肚子花花腸子,還用得著我保護?”

“你這話說的。”宋禹嘖了聲,梗著脖子反詰道:“我一個從內陸來的淳樸少年,什麼時候花花腸子了?”

家俊輕笑:“什麼時候你自己最清楚。”

宋禹看著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灰色眸子,頓感心虛,不由得懷疑自己做的那些事,對方都已經一清二楚。

他抿抿唇,握住他手臂,笑眯眯道:“你說說嘛!”

家俊看他笑得眉眼彎彎,跟個狐狸一樣,低低笑了聲,彆開臉望向窗外:“反正你自己悠著點。”

宋禹見他雖然什麼都不說,但顯然渾不在意,也就沒放在心上,鬆開手,想了想道:“家俊,我覺得你管理能力很強,想過什麼時候自己當製片做電影嗎?”

家俊隨口道:“再說吧,周家班還在呢,三年五載輪不到我做製片。”

宋禹道:“那周家班不在了呢。”

家俊看他一眼。

宋禹趕緊道:“我是說如果。”

對方畢竟是周家班的人,這種話聽在他耳朵裡,想必不大舒服。

不想家俊卻依舊神色淡淡,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頓了下,又說,“你覺得周家班還能維持多久?”

宋禹見他並不避諱這個話題,便道:“周家班能維持多久,得看徐氏影業。不過依我看,徐氏如今專注電視廣播業務,電影質量完全比不上嘉運,砍掉電影業務是遲早的事。”

家俊點點頭:“嗯,我聽說徐氏已經打算把院線賣掉。”

賣掉院線是徐氏收縮電影業務的第一步,原書中徐氏賣掉院線一年後,便關閉了電影業務。

看來家俊已經意識到危機。

而自己的機會,也就這不足兩年的時間門,如果還一點水花沒有,等周家班解散,自己又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想到什麼似的,問道:“《火燒紅蓮寺》什麼時候上映?”

家俊道:“三爺已經跟徐氏爭取,順利的話,下周就能排上。”頓了下,又說,“放心,你的鏡頭留了百分之八十。”

宋禹笑著點點頭。

這個角色其實隻是一個六十分的機會,他得想點辦法,拉到九十分以上。

*

宋禹足不出戶在家待了一個多禮拜,早上家俊給他送早飯,中午晚上林叔幫忙送上來。

家俊還承擔起打掃洗衣的活兒,小小房間門被他打理得窗明幾淨,宋禹也每天有乾淨衣服穿。倒是讓他一個受傷小光棍兒,被養得唇紅齒白。

“我這幾天湯湯水水喝太多,肚子上肉都長出來了。”

晚上九點,宋禹端著家俊送來的紅豆糖水,喜滋滋喝著,嘴上這麼說,嘴巴卻是一點沒停。

這幾天一個人在家,實在是太無聊,每天最盼望就是家俊收工,帶著吃的來上門。

家俊往他肚子看了眼,因為穿著寬鬆T恤,什麼都看不見,又看了看他的臉,看不出圓潤,倒確實又白皙幾分,腦袋上的頭發長長了些,變成了個小平頭,看著越發顯得乖巧純善。

他戳了下他的腰,輕笑道:“你還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點沒事。”

宋禹怕癢,被他這一戳,忍不住哆嗦了下,手中糖水灑出一點,落在下巴,隨口道:“我都多大了,還長身體?”

家俊道:“你才十八歲,怎麼就不長了?我還長呢。”說著,隨手在他下巴一蹭,將粘在上麵的糖水抹掉。

這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宋禹微微一怔。

他抬手擦了下嘴,因為剛喝過熱糖水,這用力一擦,嘴唇便格外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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