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殿下隔三兩天就離開長安城,在各縣之間走動,就是為了視察各縣的民情,殿下既任用關中各縣縣丞,又時常來察看,這不是君子所為。”
李承乾歎息一聲,道:“隻是出來釣魚散心。”
李績道:“是否要末將去解釋。”
“不用了。”
“喏。”
李承乾聽到河對岸的歡聲笑語,抬眼看去遠處有三個姑娘正在玩鬨,她們抓起一把雪,扔向彼此。
看模樣打扮應該是權貴人家的女子,正好出現在太子的視野中。
李績道:“需要末將趕走她們嗎?”
李承乾道:“不用了,這才有人間煙火氣嘛。”
李績又退到一旁。
這三個姑娘年紀不大,但玩得倒是很開懷,李承乾可以看到她們被凍得通紅的臉頰與脖子。
因多年練習箭術,李承乾對自己的視力還是很自信的。
似乎是注意到對岸的目光,這三個姑娘看到了被一隊衛府兵馬護圍著的少年人。
她們紛紛行禮,而後又快步跑遠,離開了這處河灘。
等這些姑娘離開,眼前又隻剩下了沒什麼生機的雪後風景。
冰天雪中,也不見魚兒咬鉤,李承乾回頭看去,那個送信而來的高昌使者還在站在後方,恭敬地行著禮。
看他凍得作揖的手已握不住,雙腳也在打顫。
李承乾從一旁的暖爐上取了水壺,倒上一碗熱茶自顧自地喝著。
良久,這才拿起一旁的書信看了起來。
“這玄奘出關這麼多年了,現在是不是又長出頭發了?”
“末將不知。”
李承乾打開這卷布,看著其上寫著的文字,又道:“把那個使者帶來。”
“喏。”
李績使了一眼神,薛萬備就將這個高昌使者押到了近前。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道:“高昌王派你來的?”
這個使者被唐人領著衣領,點頭道:“是的。”
“孤問你,玄奘和尚離開高昌的時候是不是長了頭發?”
使者搖頭。
“這不對呀?”李承乾狐疑道:“他應該長出了頭發的。”
使者道:“玄奘和尚身邊還跟著一個吐蕃人,那是追隨玄奘的人,說是要與玄奘一起去天竺,那人手中有一把刀,可以剃頭發,後來玄奘離開高昌的時候,又將要追隨他的人丟下了,玄奘離開的時候,有些人還哭著相送。”
李承乾低聲道:“玄奘是唐人,他自然會平安抵達天竺,而後平安回來,他若死了,不論死在什麼地方,那都是與大唐為敵,大唐的兵馬就會踏平他們。”
高昌使者聽著太子帶著陰沉殺意的話語,低著頭擠出勉強的笑容。
見魚兒咬鉤了,李績上前將魚竿拿起,釣起一條魚之後,放入魚簍之中,而後蚯蚓重新掛在鉤子中,放入結冰的河麵上的那個窟窿中。
李承乾看著手中這卷書,玄奘的字很漂亮。
看他的信中寫著唐太子的稱呼,李承乾又問道:“在遙遠的西域有沒有一個由女人統治的國度?”
這個使者想了想,還被薛萬備提著衣襟,此刻哆哆嗦嗦地想了想,回道:“沒有。”
“唉,看來你們高昌人的見識也不廣。”
“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玄奘書信中說了他出關以後的行跡,並且得知波頗離開人世,他甚至還很高興。
因為波頗是去見了佛,他的死讓玄奘更堅定了西行的道路。
並且感謝唐太子送來的消息,等他回唐之後,會親自來東宮謝過太子。
在書信中,玄奘並沒有說西域的地理情況,也沒有說大唐該如何攻略西域,這隻是簡單的書信,對大唐來說沒有任何的戰略價值。
相比於波頗,李承乾覺得玄奘是一個活得更清白的人,他很乾淨,沒有其他念想。
唯有一路抵達天竺,為了他自己的理想而活。
這種意誌堅定又活得純粹的人很難得。
但李承乾又很不喜歡玄奘對東宮太子的稱呼,他稱呼唐太子。
李承乾歎息一聲,“原來玄奘的理念是這樣的。”
李績詢問道:“太子殿下此話何意?”
“原來在玄奘看來,不論是唐人還是西域人,又或者是吐蕃人,都隻是人而已,而非身份區彆,隻要是個人都可以成為佛,他覺得波頗死後就已經是佛了。”
“孤很失望。”李承乾緩緩道。
“是否派兵捉拿玄奘回來?”
“他走得太遠了,他早就離開了塞人的領地,追不到他的,一來一回就是一個春秋,談何容易。”
李績低著頭,讚同太子的話語,如今想要捉拿玄奘談何容易。
被薛萬備提著的高昌使者很緊張,他不覺得自己是唐人的囚犯,他是使者,他是高昌王派人要麵見天可汗的使者。
李承乾收起了魚竿,道:“不用找他,玄奘會自己回來的。”
“喏。”
將這裡收拾好,李承乾正要走向馬車,見到了高昌使者又道:“聽說伱們高昌王禮佛?”
高昌使者不住點頭。
李承乾揣著手道:“放開他吧。”
薛萬備將這個高昌使者重重丟在了地上。
高昌使者被摔得慘叫了一聲,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
本來薛萬備就是軍中人,他對這種外來的使者沒什麼好臉麵,也十分沒有禮數。
李承乾笑道:“本以外高昌王會多麼的虔誠,原來在他的王宮中還有很多的金子與銀子,孤真是越來越欣賞玄奘了。”
太子坐上了馬車,李績收整了隊伍,在這片冰天雪地中回長安。
一路上的官道有些顛簸,尤其是從三原縣路過的時候更顛簸了。
靠近長安之後,官道才會平坦一些。
李承乾反複看著玄奘的信,確認了玄奘確實沒有在信中留下如何攻略西域的暗語。
這隻是一卷普通的書信,甚至借由波頗和尚的死來明誌,明他遠行的誌向。
如果再有四五年玄奘還不回來,李承乾懷疑玄奘還有可能是個路癡。
太子殿下終於回了長安,李泰得知消息的時候也鬆了一口氣,還以為皇兄出去一趟會有幾個縣官人頭落地。
這朝堂有很多人的半生都是艱難的,就如李百藥的前三十年人生
或者是許敬宗以前的人生。
又或者是上官儀,裴行儉,劉仁軌。
他們都是經受過苦難的人。
李百藥半生坎坷,許敬宗半生不得誌,上官儀年少在戰亂中失去了父親,寄人籬下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