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瑗一次次行禮,快步逃出了甘露殿。
李世民望著他的背影,看著殿外正在清掃積雪的宮人,道:“朕的家事,讓你見笑了。”
換作是太子,太子早已與外戚宗室劃清了界線。
隻是貞觀初年,一切都還在建立,當時候征戰天下的將領也有不少陛下宗室中人。
那時候也是迫切需要人手,韓瑗在兵部任職也是早年前,朝中缺人時的決定。
杜正倫回道:“陛下有陛下的難處,臣能理解。”
李世民重新坐下來,低聲道:“洛陽的事一波三折,是當初忽視了。”
“陛下,臣查明崔仁師已離開了洛陽去了太原。”
“嗯,朕知道,博陵士族與太原都忤逆了朕的旨意,你覺得朕管他們的家事,是過分了嗎?”
杜正倫回道:“陛下所作所為沒錯。”
李世民失落道:“可惜克明過世得太早,朕依舊記得克明是如何向朕舉薦你的……”
杜正倫立在甘露殿內聽著陛下說起了當年與伯父杜如晦之間的往事。
言罷,李世民又是一聲歎息,道:“朕記得那時候伱隻是一個弱冠少年,如今已經有了當年克明的幾分風範。”
“臣不敢與伯父比較。”
“去見過杜荷了嗎?”
杜正倫道:“臣去見過幾次,也看過杜荷的家業。”
李世民頷首道:“你的這個族弟如今可是長安城頗有名望的商賈。”
杜正倫回道:“他行商講究信譽,因此在關中的商賈與許多人願意給他情麵,也是因杜陵一係的情麵,杜荷的貨物總能得到關中權貴的喜愛。”
說起杜荷,杜正倫又有些失落,道:“人各有所長,杜荷雖說很少與太子之間走動,可他常說東宮太子是他要瞻仰的人。”
“杜荷是你的堂親,承乾是朕的兒子,他們晚輩間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安排吧。”
“臣知道分寸。”
李世民遞給他一個令牌,吩咐道:“你去左衛軍,在尉遲恭麾下領一支三百人的兵馬,去洛陽查探,期間不要輕易袒露身份,在一旁觀察就好,事無巨細記錄好,向朕稟報。”
杜正倫作揖道:“臣領命。”
李世民板著臉又吩咐道:“隻向朕稟報。”
“喏。”
杜正倫朗聲應下,“臣告退。”
人前腳剛走,李承乾便來了。
兩人在殿前相遇,杜正倫躬身行禮,而後快步離開。
李承乾在殿內正要與他打個招呼,對方腳步匆匆就走了。
先有錯愕,但又隻好走入甘露殿。
“東宮做了些醬牛肉,給父皇送來了。”
聽到兒子慵懶的話語聲,李世民看著名冊點頭。
將食盒放下,李承乾揣著手道:“剛剛杜侍郎……”
“你看看吧。”李世民打斷話語,讓太監將名冊遞給太子,“這是淩煙閣功臣的名冊,你覺得如何?”
李承乾打開名冊一列列國公的名字都在上麵,一共看到最後方,遲疑道:“原來真沒有兒臣的名字。”
李世民喝著茶水道:“也沒有朕的名字。”
“將來兒臣若是即位了,可以在名冊上增加名字嗎?”
李世民輕笑道:“你若是個明君,自然是可以的。”
淩煙閣是去年開始修建的,二十四個國公的名字躍然卷上。
有還在世的,也有不在人世的。
其中就有舅爺與舅舅,還有得到盧國公名號的程咬金大將軍,姑丈改成了譙襄公加封荊州都督,與久住高陵縣身患重病至今的長孫順德,他是母後的族叔。
李世民道:“這些都還隻是暫定的,朕還在考慮,想看看他們往後的品行再做定奪。”
李承乾將名冊放在一旁,揣著手良久不語。
“怎麼?這上麵沒有你的名字,你就有埋怨了?”
“父皇,兒臣還沒埋怨呢。”
李世民打開食盒,看到了已切成片的醬牛肉,心情不錯地點頭,“與朕喝酒。”
“兒臣不喝酒的。”
“你……”李世民已經放好了酒碗,低聲道:“一個男兒不喝酒,像什麼話?”
“兒臣當值期間不能飲酒。”
李世民已拿起了筷子,一副你愛喝不喝的樣子,指著桌對麵的位置,示意坐下。
“倒一杯熱茶。”
李世民指了指後背就有太監上前,讓他撓著,一邊道:“朕當年征戰多地,至今留下了不少舊病。”
“父皇多注意身體。”
“嗯。”李世民吃著醬牛肉點頭,抿了一口酒水,道:“鄭公對你很欣賞。”
鄭公是個不會自我內耗的人,他疾惡如仇,是非明確。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自己要麵對什麼。
李世民擱下筷子,示意太監不用撓了,道:“這朝中如鄭公這樣的人有很多,馬周與權萬紀是。”
“還有刑部尚書劉德威亦是,中書舍人高季輔,還有張行成,又如一直以來崇鄭公的劉洎,你可知朕為何要將這些人放在關鍵的位置上?”
“父皇是覺得朝中需要這樣的人,需要有人對抗那些禍害社稷的人。”
李世民點頭,無奈道:“若是沒有這些人,這洛陽案就查不下去了,就像你今天所言,寧可一直痛苦且清醒,不能麻木地活著。”
李承乾笑道:“兒臣一時說了這麼多,讓父皇見笑了。”
李世民低聲道:“你是儲君,你是太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著一個太子立場,你選了一條很艱難的路,你自己選的。”
“選就選了,這沒什麼。”
李世民會意一笑。
看父皇吃得正香,李承乾將茶碗中的茶水喝完,道:“兒臣去立政殿看望母後與小兕子。”
“朕與你一起。”
皇帝擱下筷子與太子走出了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