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四個,今晚不把廚房收拾乾淨不準睡覺。”周氏是氣得頭都有些昏了,她都不敢想象,那樣的廚房若是被外人看到,她恐怕就隻能那根繩子掛脖子上了,“並且,明天的早飯也不能落下。”
這個時候,四人自然不敢反駁,動作迅速地收了碗回到廚房,這一看,才發覺是真的很臟了。
“你們都下去吧,晚上好好休息,我估摸著小麥這幾日就要熟了,今年是豐收年,收小麥那幾天,”楊雙吉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你和天麗在家裡給大家準備飯菜,除了老五秋天要考試,老二的活計不能請假不用去地裡,家裡的大人都得去,以最快的時間將小麥收回來。”
說到這裡,特意看了一眼楊天江,“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我不允許出任何的岔子,若是被我發現有人偷奸耍滑,我不介意動用家法,好好收拾你們一頓。”
若是之前,對於楊雙吉的話,楊天河是絕對不會有意見的,可想著老大夫今天對他所說的話,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將他身體的事情說出來。
卻不想他這樣的表現,楊雙吉等人看在眼裡又生出了彆的想法,老四不會被他媳婦帶壞了吧。
這邊,洗漱過後,司月抱著小寶躺在床上,將他哄睡著,才拿出自己今天在寺廟裡捐錢時得到的繡有佛子的荷包,裡麵一串帶有佛香十六顆不知是何材質串起來的佛珠手鏈,拿在手裡,司月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不少,似乎魂魄和這個身體完美融合一般,不說動作,就是之前心裡存在的使用彆人身體那一絲彆扭的感都消失無蹤。
既然有這般神奇的好處,司月自然地帶在左手腕上,大小竟然剛剛合適,再掏了掏荷包,疑惑地拿出一張紙條,打開,“如有困難,可帶著佛珠去天齊寺找方丈。”
簡短的一句話,讓司月莫名其妙的同時,又不由得想起今天的天安寺一行,那個已經圓寂的方丈處處透露著神秘和詭異,右手手指摸著手腕上的佛珠,有這麼一句話,她可不會天真地認為隻要捐銀的人都能得到這麼一串佛珠。
想著方丈悲天憫人的眼神,司月實在是不想將這樣的得道高僧往壞處想,算了,他都已經圓寂了,想那些也沒什麼用,起身,將字條放在燭火上燒掉,折騰了一天的她疲憊的躺下,與之前的幾個晚上噩夢連連不同,這一晚,司月睡得格外的踏實。
楊天河回到房間時,司月和楊興寶已經睡熟了,看著桌上的並沒有被熄滅的油燈,傻嗬嗬地裂開一個笑容,老實地從他的那個木箱子裡拿出棉被出來,打地鋪,再熄燈之前,特意看了好幾眼司月和楊興寶,這才吹了燈,心滿意足地躺下睡去。
天剛剛麻麻亮,楊家村的新一天已經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收獲日做準備,也在心裡祈求不要下雨,免得沉甸甸的麥穗被雨水打落,影響收成。
楊家的早晨也和村子裡的其他農家一樣,即使是王語嫣這個曾經是秀才的女兒,如今為人媳也不能偷懶,早早地起了床,除了需要上學或者七歲以下的孩子可以多睡會,家裡就是楊天賜和楊天麗這兩個寶貝都得早早地起來,一個去書房早讀,等用過早飯便去縣學裡上課,另一個則是乖巧地給楊雙吉和幾個兄長打水,或者跟著周氏去撿雞蛋,勤快地坐著一些輕巧的活計。
“老頭子,”周氏站在楊雙吉旁邊,看著西邊第一間還緊閉著的房門,皺著眉頭說道:“你讓我不要管司月,可你就不擔心老四被她帶壞了嗎?”
“不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幾日親家沒下葬,他們都是輪著守靈的,估計是累著了,”楊雙吉雖然心裡也有些擔心,不過,到底還清楚自家兒子是個什麼樣子的,“老四你又不是不了解,最是勤快老實不過的了。”
“那倒也是。”對楊雙吉最後的一句話,周氏是極其讚同的。
隻是,一刻鐘之後,房門開了,楊興寶還在睡覺,司月和楊天河走出來,“爹,娘,早。”
楊天河和司月打過招呼之後,立刻搬出爐子升火,將水燒上,“司月,你先等等,有了熱水再洗臉,雖然是夏天,可進水還是有些寒氣的。”說完這話,楊天河自己倒是打了井水就開始漱口洗臉。
司月抬頭捂嘴,十分優雅秀氣地打了個哈欠,之後點頭,算是同意了楊天河的話,靠在房門口看著眾人忙碌。
周氏一聽楊天河這話,差點一口氣背不過來,再看著自己麵前洗臉的井水,這個樂顛顛跑前跑後的傻子真的是他的兒子嗎?
等到水熱了之後,司月開始慢慢地洗臉,周氏剛想叫楊天河做事,“楊天河,燒上開水,我一會做麵條。”
“好。”留下的熱水放在另一個盆裡,等著兒子起來洗臉,楊天河樂滋滋地聽著司月的話做事。
等到司月洗漱好之後,“楊天河,你去叫小寶起床,幫他穿衣服,洗臉,等做好這些就可以吃早飯了。”
“恩。”楊天河轉身就進了房間,司月見麵粉放在盆裡,加了水,放在四方桌上開始和麵,待在院子裡的楊家人時不時能聽見放家裡傳出來的歡笑聲。
等到拉好麵條,看著鍋裡的開水,才想到沒有下菜,司月這人從小就有個毛病,吃麵一定要有雞蛋,有配菜,光白麵的話,就是調料再齊她都吃不下去。
“楊天河,你快去地裡摘些青菜回來,順便扯幾根蔥回來。”司月對著正在給小寶洗臉的楊天河說道。
“好嘞!”聲音裡透露出的歡快讓楊家人的心情格外複雜,說完這話,扔下麵巾就跑了出去,周氏真想吼一句,那是我的菜,你不準摘,可她也知道,現在並沒有分家,這話是絕對不能說的。
“小寶,自己洗臉,記得脖子,耳後都要洗到。”將開水放到一邊,拿起炒菜的鍋,倒上油,開始煎雞蛋。
熟練的動作,誘人的香氣,還有起鍋裝盤後那好看的樣子,看得楊家人一愣愣的,不是說司月懶得很嗎?怎麼瞧著這一手廚藝跟老二有得一比。
楊天海苦笑,他雖然是個廚子,也不能保證煎出來的雞蛋有四弟妹這般的色香味俱全。
司月自己也挺滿意地,這才是真正的土雞蛋,味道真是香極了。
不一會,三碗分量不小的麵條就熱騰騰的出鍋,原本因為爹娘還沒用早飯有些不好意思的楊天河,在楊興寶的熱情召喚下,想著獨子開火以後這樣的情況會經常遇到,也就放下了,吃著麵條時,和楊興寶不住地點頭,說著好吃。
於是,原本起得早的楊家人還沒吃飯,司月他們已經在吃了,等到楊家人終於將早飯做好,準備開飯時,他們一家三口已經收拾好準備出門了。
“老四,你這又是去哪裡?”楊天山開口問道:“地裡的活你不打算乾了嗎?”
楊天河一大早飛揚的心情有些跌落,“大哥,他不是不打算乾,而是不能乾。”司月開口說道:“昨天,我們去縣城看了大夫,大夫說他的身體已經被掏空,虛得很,將近半年都不能乾重活。”
“什麼!”司月的話讓楊家人的臉色都變了,其中的原因也隻有他們自己知曉,楊家看似很多的勞力,可真正乾活的好手也就幾個男人,楊雙吉,楊天山和楊天河,老三楊天江不是不能乾,而是能偷懶就偷懶的主。
今年楊家要收小麥有將近二十畝,若少了楊天河這個勞力,他原本該做的活就會分攤在他們的頭上,於是,幾個女人都叫了起來,以小周氏和陳氏聲音最為響亮。
“四弟妹,你可彆想騙我,四弟哪有你說的那麼較弱,身體虛,我可不相信,再說,農村裡的漢子哪一個不是這麼熬過來的。”楊天江說完這話又有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樣看著楊天河,“四弟,這個招數我前幾年就使用過了,你如今再用,已經不靈了。”
“老四,你果然被帶壞了,這樣的主意都能想出來,”周氏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說道。
楊天河看著爹娘兄弟這些血脈相連的親人沒一個相信自己的,苦著臉對著楊雙吉說道:“爹,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楊雙吉沉默不語,無動於衷地看著楊天河眼裡的痛楚,他是想相信楊天河的,可想著老四剛剛被司月使喚著做這做那時的歡快表情,他就說服不了自己,再說比起乾農活,會耍心機會偷懶的老四更讓他傷心。
“司月,把大夫寫的單子給爹看吧。”楊天河沉著聲音,麵無表情地說道,原本他還有些猶豫的,如今家裡人的表情倒是讓他下定了決心。
“你等下,”司月轉身就要去拿,結果被楊天江給阻止了,“可彆,我可記得大夫看病一般隻開藥方,怎麼著,還有大夫會將病情寫下來嗎?”
楊天河看著這一群自家人,三哥是什麼心思,他如何不了解,原本還慶幸司月讓大夫將病情寫下來,可如今看著,他們即使將那老大夫帶到他們麵前,這些人恐怕也認為是他們夫妻兩個隨便在外麵找來的老騙子,他既然已經成為了他們眼中為了偷懶無所不用其極的人,說什麼都無用。
“算了,司月,我們走吧,”楊天河開口說道:“無論你們相不相信,我說的就是事實。”
這一次上街,依舊是去王猛家借了牛車,要買的東西司月早已經記在心裡,所以,速度倒是比昨日要快一些,不過,講價的依舊是楊天河。
“司月,去書店做什麼?”等東西都買好之後,看著司月往書店裡衝,連忙拉住,開口問道。
“你不是說的廢話嗎?進書店當然是買書了,”司月開口說道:“楊天河,你不會從來就沒有打算讓小寶讀書吧?”
看著司月瞪大的眼睛,楊天河連忙說道:“怎麼可能,隻是,”從懷裡掏出一張欠條遞給司月,上麵明明白白寫著楊天河欠司月銀子三兩,日期,作何用的都寫得明明白白,加上楊天河的簽名和手印。
司月毫不猶豫地接過,揣在懷裡,“既然已經欠了,再多欠一點也沒有什麼關係,我是不會讓你耽擱小寶的前程。”
一聽這話,楊天河還能說什麼,不過進入書店之後,饒是有心裡準備的司月也被這價格嚇了一跳,三本啟蒙書,《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就要六兩銀子,一本二兩。
更彆說司月仔細挑選出來介紹她所在國家的風土人情,社會風俗以及法律有關的書籍,厚厚的三本書一本就要十兩銀子。
再看筆墨紙硯,差的就不說了,在司月眼裡就跟草紙沒什麼差彆,還怎麼寫字,紙張挑選的是好的,不過,硯台和毛筆司月看了一眼那上等的價格,立刻就把脖子縮了回去,最便宜的也上了一百兩,那就選中等的,她能接受的。
等到將所有的都挑齊之後,楊天河可以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司月,司月地輕聲叫了好幾回,沒辦法,書店可不比其他的地方,在楊天河的眼裡,這裡是充滿了文化知識和高尚氣息的地方,哪裡能夠大聲喧嘩。
“多少錢?”司月將要賣的東西放在門口的櫃台之上,剛才對於他們進來眼皮都沒有抬的小廝驚訝地看著司月,指著一對東西有些結巴地說道:“你,你都要買?”
“你說呢?”司月挑眉。
“稍等,”恢複正常的小廝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司月一家三口好幾眼,動作倒是專業迅速地將價格算了出來,“一共是八十七兩。”
“給,”司月從袖口裡掏出一百兩的銀票,心中歎氣,一會去買繡架,繡線和繡布,怎麼說也是兩百兩的東西,同樣要買好的,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讀得起書的,哎,該工作了。
回去的路上,楊天河猶豫了許久,才開口問道:“司月,你那銀子真的是司大叔他們留給你的?”
“不是,我自己掙的,”司月看楊天河還要問,一瞪眼,“問那麼多做什麼。”
“沒事,我就是想說,”楊天河笑了笑,“今年你們家的四畝田地都種的小麥,你打算怎麼收?”
“農活我可不會乾,乾不了,也不願意乾,當然是花錢請人了,”司月理所當然地說道,隨即就皺起眉頭,“你說四畝田地裡種的都是小麥。”
“是啊,本來有兩畝田是該種水稻的,可惜了。”楊天河的聲音越來越像,司月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不是司忠夫妻不想中水稻,而是陳氏的上吊是他們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直到司月不會種田,所以才想著能多留一些東西就多留一些,因此,才會全部種上小麥,讓司月出嫁後不久又能有一筆收入。
除了用心良苦,司月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司家夫婦,這樣的恩德太厚重,若他們真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她肯定會喘不過氣來。
“小寶啊!”司月摸著楊興寶的頭,“以後可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恩,娘親放心,我一定會用心的。”楊興寶笑著說道,家裡有三個能夠讀書的堂兄,楊興寶心裡就羨慕得不行,娘親可真好,她一回來,小寶的心願全都能實現。
司月笑著不語,她承認讓小寶讀書有其他許多的外在原因在裡麵,其中有一條就是要壓過楊天賜那個賤男人,切,以為自己是個秀才就了不起啊,在家裡一副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模樣,看著就討厭,雖然用這個辦法見效有些慢,可一想到小寶以後的成就比楊天賜高,她想效果肯定是杠杠的。
與楊家的那一群人,算不上是仇人,卻也可以說是敵人,隻要對方不高興,她就開心,再說,她司月從來就不卻耐性,沒有什麼比奪取敵人最在意的東西更能打擊敵人的了。
看著楊天河和楊興寶,司月勾出一抹笑容,掩飾著眼裡的狡黠,還有什麼比看著敵人後悔莫及痛苦不堪的模樣更令人高興的事情,她不急,慢慢來才有意思,也才有成就感。
隻是司月的好心情隻維持到她拿起那三本書之前,等到一頁頁翻開大齊這個變態的社會,她眼裡冒著的火焰恨不得能見手中的書燒毀,泱泱大國,禮儀之邦,文治武功,天下太平,繁榮昌盛。
很好,這些都很好,可為什麼三綱五常,三從四德這些東西都寫進了法律,違反三綱五常的男子按情節輕重下大獄,甚至有判處死刑的,而違反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的女子就更嚴重,根本就可以不經過官府,宗族自行處置,打板子,浸豬籠,沉塘這些寫得明明確確。
兒子病重,家裡沒錢,不願成為拖累,悄悄離去,生死聽天由命,這是兒子孝順,會讚揚家族教導有方。
父親病重,家裡沒錢,不願成為拖累,悄悄離去,這是後輩逆天而行,該遭天打雷劈,在道德的教育之後,還有經過官府判刑,司月看著上麵的一字一句,翻書的手都在顫抖,尼瑪,這還能不能讓她在古代好好地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