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河看著正在吃雞蛋的楊興寶,又看看自己麵前的,“司月,你不吃嗎?”
“我又不用補身子,一天吃一個雞蛋就夠了。”司月實話實說,看著楊天河又推回來的跡象,“今天的菜不少,我又不會餓著,你多吃些,早些把身子養好才是正理。”
“娘親,你放心,我一定吃完,以後長得又高又壯,幫娘親乾活。”楊興寶拿著勺子,大聲地表達著自己的立場。
“我知道,不過,小寶,要記住,嘴裡有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吞下去之後再說。”司月笑著說道,這個便宜兒子,可真是貼心得很。
“恩,”楊興寶笑眯眯地點頭。
楊天河瞪了一眼楊興寶,剛剛的感動化成了愉快的笑容,不是因為麵前豐盛的晚飯,而是這樣平靜和諧不用哄搶地吃頓晚飯,楊天河這樣的要求在楊家這麼多口人麵前實在是很難做到,即使是司月沒嫁過來之前,那也是一群女人孩子雞飛狗跳,吃飯就跟打仗一般,稍不注意,就會餓肚子的。
隻是楊天河並沒有開心多久,屋內就衝進來兩個不識相的人,陳氏拉著哭哭啼啼的楊興桃走進來,看著桌麵上擺著的飯菜,眼神閃了閃,“四弟,四弟妹,你們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興桃她一個小丫頭能吃多少?”
“你們吃你們的,”因為今天對大齊的了解,至今司月心裡還是有些氣悶在心裡,如今出氣筒來了,她又怎麼可能會客氣心軟,拍了怕楊興寶的腦袋,對著父子兩人說道。
楊興寶是聽話的好孩子,楊天河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和一個女人爭嘴,所以,兩人低著頭,默默地吃飯,不過,從那豎起的耳朵,和緩慢的速度就可以說明他們並不是一點也不關心的。
司月放下筷子,側身看著陳氏,風輕雲淡地問道:“憑什麼?就是吃一口那也是我用銀子買的。”
看著司月這樣,陳氏愣了一下,隨後就反應過來,“憑什麼,司月,你是興桃的四嬸,她想吃你點東西難道不行嗎?”
“當然不行,”若是尋常的婦人,看著眼淚鼻涕直流才三歲可憐的小女孩,就算是心裡不願意,也不可能想司月這樣很是乾脆的拒絕。
陳氏這人看起來張牙舞爪,與周氏一般愛占小便宜,不過,她也不是一點心機都沒有的人,眼眶瞬間就紅了,“四弟妹,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的心怎麼能這麼硬?”
瞧瞧這模式轉換得多快好,隻是這苦情戲還差些火候吧,“我為什麼不能這麼說話?小寶還是你侄兒呢,這麼些年你有照顧過他嗎?他餓的時候,眼巴巴瞅著你們的時候,你們可有給他東西吃。”
“沒有。”楊興寶急急地嘴裡的肉片吞下去,語氣清亮肯定地說道。
楊天河一愣,臉就黑了下來,他一直覺得兒子瘦得很,可之前他們一起吃飯時,他照看著也覺得小寶的飯量不小,如若不然,他又怎麼會相信娘說的,小寶天生不長肉。
現在想來,恐怕是農閒時節,他外出打零工的時候,娘並沒有像她所說的那般照顧小寶,想著他們家吃飯跟打仗的架勢,沒人照顧的小寶這小胳膊小腿不餓肚子才奇怪呢。
“小寶,吃你的飯。”司月開口說道。
陳氏可不覺得半點心虛,她自己的孩子都照顧不過來,再說,家裡除了農忙時候飯菜的量會足一些,其他的時候,根本就不能夠讓每個人都吃飽,分給小寶一份,她的孩子就會挨餓,這事換了誰也不願意。
“四弟妹,小寶現在不是有你這個好娘了嗎?他的苦日子也算是到頭了不是嗎?”陳氏腆著臉委屈地說道:“就算是我之前沒有照顧小寶,那也是大人之間的事情,跟興桃也沒有關係。”
司月很明白陳氏的意思,大人之間的爭鬥跟孩子沒關係,嗬嗬,心頭冷笑兩聲,真的沒關係嗎?看著興桃胖嘟嘟的小臉,再看小寶那皮包骨頭的模樣,司月可不這麼認為。
即使小孩是真的無辜,那又如何,跟她有關係嗎?難不成就因為她無辜就要養著她?
“三嫂,你這話就不對了,”司月的樣子很是悠哉,輕歎一口氣,“這就是命啊,之前小寶受那麼多的苦,又挨餓又挨打的,那也是他的命不好,如果要是投胎到三弟妹的肚子裡,他估計就不會受這個苦了。”
這話說得陳氏實在是不明白,“如今,小寶能吃上好的,興桃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也是她的命,若是她投胎到小寶娘肚子裡,如今可不就又是雞蛋羹,又吃肉了嗎?”
胡扯,陳氏陰沉著臉如此想著,可饒是如此,她還找不到話來反駁。
倒是楊天河回味著司月的話,還真有幾分道理。
“所以,興桃要怨就應該怨你,”饒了半天,終於到重點了,司月知道,就在一牆之隔的外麵,恐怕還站著不少人,偷聽就偷聽背,不過以楊家人的性子,恐怕被當上抓住,他們也不會承認他們在偷聽。
“怎麼會怨我?”
你倒是配合得緊,“不怨你怨誰,誰讓你沒有我那麼多的嫁妝,瞧瞧,這些吃食可都是用我的嫁妝買的,彆以為我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今天我答應了楊興桃,明天恐怕楊家所有孫子輩的孩子都會不要臉地來我這裡蹭飯,”聲音微微高揚,“怎麼?難不成這個楊家的下一代還要用我的嫁妝來養活?”
“四弟妹,不就是一點吃食嗎?你不願意就不願意,用得著扯那些虛頭巴腦的嗎?”陳氏有些尷尬地說道,她確實是這麼想的,畢竟司月這裡的飯食比楊家要好得太多了。
“從一開始我就是不願意的,”司月嫣然一笑:“若真是三嫂你說的那般,那麼,三嫂,你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何?”
“哼。”陳氏被弄得下不來台,隻得冷哼一聲,一把抱起楊興桃,動作迅速地離開。
司月端起碗,眉頭一揚,陳氏被當成槍使,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看著楊興寶和楊天河,心情很好地說道:“快點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她不信每日葷素搭配著給這兩父子補,還補不好身體。
當然她同樣不信,她一天三次在院子做這些對比起楊家好太多的飯菜,楊家那一大家子還能像以前那樣的好胃口,膈應不死你們。
當然,司月最後的一種想法,她是絕對不會告訴楊天河的,想著今天周氏的態度還有戰鬥力弱了不少的陳氏,她就明白,為了楊天賜的秋試,這一家子決定忍。
既然他們選擇忍,她司月一定會變著法的欺負,因為她堅信,快樂就是建立在敵人的痛苦之上的。
正如司月所想的那樣,楊家人從上到下這一頓飯都沒有吃好,院子裡的肉香還沒有散去,桌上依舊擺著幾盤沒有多少油的青菜,清澈的稀飯,粗糙的窩窩頭,可聞著外麵淡淡的肉香味,原本已經習慣了的吃食怎麼都覺得難以下咽。
楊雙吉眉頭緊皺,他如今都不知道同意司月單獨開火是不是正確的,特彆是看著已經是秀才的兒子吃著這般粗糙的食物,心裡更是難受不已,哎,第一次,一直注重名聲,追求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楊雙吉認識到或許銀子也是同等的重要。
其實,若是沒有對比,楊家的夥食在楊家村也算是不錯的,畢竟他們家的田地比較多,加上又因為楊天賜而免了沉重稅收,即使是有幾個書生,日子緊巴巴地也是能過的,可農村裡要出個大富大貴的哪有那麼容易,大部分人都是省吃儉用地過日子。
隻是,這一對比,效果就出來了,“老大,明天去楊屠夫家割一斤肉回來,”吃完這一頓異常沉悶的晚飯,楊雙吉如此說道,家裡的小孩一聽,一個個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周氏卻變了臉色,“老頭子,家裡的銀子可是要留給老五。”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楊天賜打斷,“娘,馬上就要農忙收小麥了,一直這樣節儉的飯食,爹和大哥他們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再說,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見兒子和丈夫都這麼說了,周氏倒是爽快地點頭。
這一晚,司月倒是沒有讓楊天河洗碗,不過,楊天河一看司月動手,就和楊興寶一起圍在她身邊當下手,很快地收拾好,“小寶,肚子撐嗎?”本想叫小寶洗澡的,可一想到今晚他吃了不少,便開口問道。
“有點,”楊興寶點頭說道。
司月伸手,摸著他的肚子,笑了,哪裡是有點,裡麵鼓鼓硬硬的,看著外麵月明星稀,“走,我們出去逛逛,溜溜食。”
“好。”楊興寶點頭,“爹,你也去嗎?”
“去,我今天吃得也有些多了,”楊天河心裡讚兒子有良心的同時不好意思地說道,本來飯菜的量是差不多的,可一聽司月說留到明天會餿,父子兩個不僅僅把菜都吃光了,甚至那一鍋的排骨湯也喝了一乾二淨,能不撐才怪。
“把門拉上吧。”司月說完,牽著楊興寶走了出去,而楊天河很快就顛顛地跟上。
即使是到了五月底,這裡的晚上依舊涼爽,一家三口挑的是大路走,碰上同樣出來歇腳的村民,司月是跟著楊天河打招呼,又讓楊興寶叫人,最初小家夥還有些靦腆害羞,不好意思張口,可幾次下來,膽子倒也大了起來。
對於小家夥的表現,司月毫不吝嗇地誇獎,“明天你去縣城買條魚回來,給咱們小寶燒魚吃。”
“娘親,”楊興寶看著司月的眼睛更加明亮了,這個年紀的小孩愛吃是正常的,更何況他這麼高興並不僅僅是因為魚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來自娘親的誇獎和喜愛。
楊天河一愣,隨後說道:“司月,你這樣太寵著他了。”
好吧,楊天河是被楊雙吉棒下出孝子的觀念養大的,所以,對於楊興寶,他心疼的同時也同樣是個嚴父,實際上整個楊家村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這樣教育的,他就沒有見過司月這麼寵孩子的,他有些擔心以後楊興寶被寵壞了。
“好孩子是寵不壞的,”司月享受著這清新的空氣,舒爽的夜風,心情很好地說道。
“恩,小寶是好孩子,不會變壞的。”楊興寶連忙點頭保證道。
“這兩天你去我家的田地看看,看看什麼時候可以收,你去請人,爭取一天就收回來,不負責飯菜,工錢你看著給,彆耽擱了收成就行。”司月邊溜達邊開口說道。
“好,”這件事情楊天河倒是沒有拒絕,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心裡還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這身子,四畝地的事情,他一個人就能夠搞定,哪裡還用另外請人。
“那小麥,你打算如何處理?”楊天河想了想又開口問道。
司月皺眉,想說自然是放在司家,可想著司家並沒有人,若是將小麥放進去肯定不安全,“這要等我好好想想。”
她記得,司家院子不遠的地方住得都是村子裡的外姓人,有一戶人家因為兒子出息了,將一家大小都接到縣城去了,田地出租,房子卻一直空著沒有賣出去,她想,或許她能夠將這空房子買下來。
楊天河點頭,他清楚司月對嶽父嶽母有多尊敬孝順。
接下來的三天,司月就抱著那三本書看,雖然女人的地位依舊低得不像話,可卻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糕,仁義禮智信是這裡的正統思想,是大齊人行為的標準,為了其中之一,他們甚至可以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
好吧,司月承認在看書的最初,她就不應該以她之前那個笑貧不笑娼的社會標準來看待,不就是刷名聲嗎?雖然她現在的名聲不太好,可這能比隱忍將近二十年,麵對虎視眈眈的繼兄,搬倒那對壞事做儘卻勢力強大的養父母還艱難嗎?
笑看著乖乖巧巧坐在一邊的楊興寶,用手支著下巴,在心裡微微搖頭,雖然這個社會的風氣很好,可身為她的兒子,絕對不能這麼單純老實。
“爹,四弟身子不好,不能乾重活的話肯定是假的。”這幾天還沒到最忙的時候,可少了楊天河在,楊天江覺得自己累得跟頭牛似的,如今看著老四又在司家的田地邊上轉悠,火氣蹭蹭地冒了出來,“老四的心裡恐怕早已經沒有我們這些父母兄弟的地位了,不能乾重活,那他在田邊轉悠什麼!”
雖然這些天家裡的夥食好了許多,可每天早晨看著老四不是拎著魚就是買了肉回家,他們一家三口的分量,比他們的多得多,要知道他們這邊可有將近二十個人分呢,楊天江的心裡早就不平衡了。
“你小聲點。”楊雙吉瞪了一眼楊天江,開口說道:“老大,晚上的時候,你看著老四,彆讓他再出去溜達,就說我有事情找他。”
“是,爹。”楊天山點頭,他雖然沒有楊天江那般的不平衡,可想著他的三個兒女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樣子,時不時羨慕地看著老四房間的方向,心裡同樣很不是滋味。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了的楊天河此時正樂嗬嗬地看著麵前沉甸甸的小麥,他看得出來嶽父嶽母很是用心,想著這幾日平平靜的生活,楊天河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滿足的笑容,漸漸開朗活潑的兒子,漂亮廚藝好的妻子,沒找事的家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