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聽著也有些感歎,“這不是沒錢給逼的麼?我們家裡也不寬裕,若今天爹真出了銀子,不說五弟的事情會受到影響,就是興隆能不能再讀書都成問題,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讓全家都跟著受罪吧。”
對於楊家的做法,李氏是讚同的,也理解的,曾經她和娘孤兒寡母的在城裡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了。
“你說得是很輕巧,”李氏的性子楊天海是知道一二的,倒也不責怪,“可你就那麼肯定,以後我們一家五口都不會碰上什麼事?還是你覺得我和老四不一樣?爹娘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你和四弟怎麼會一樣?家裡的銀子大部分都是你掙得,如若他們那樣對你,我是第一個不答應的。”李氏反駁道。
楊天海笑了,可那笑容卻沒有多少暖意,“那是我的爹娘,我的親人,你覺得你能如何?”
李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能如何,若是一個不孝的罪名壓下來,她倒是無所謂,可對三個兒子的影響就大了。
“家裡的銀子雖然大部分都是我掙得,可你也不想想,老四這些年任勞任怨,在這個家的功勞就比我小嗎?”楊天海是越想越難過,“一樣的,無論是我,老三,還是老四,若是出了事情爹娘會做一樣的選擇,隻是,你就沒想過,到那個時候,還會不會有那麼一個人人像四弟妹那般的幫我們。”
李氏張嘴,想了想說道:“當家的,你彆這麼想,哪裡有那麼多的意外,再說,等到五弟秋試中舉,當了官,家裡就不會再缺銀子了,你擔心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
“希望吧。”楊天海不再多說,可他心裡清楚,若是中舉有那麼容易,他在縣城當廚子,見識自然多一些,即使是當了官,像他們家這樣沒有半點背景,那當官又豈能真是他們想得那麼容易。
繡品的事情李氏並沒有告訴楊天海,她想等她確認了之後再說。
這一晚沒睡好的人有很多,可麥子熟了,在地裡放著可不是事,若是不快點收回來,一場雨下來就遭殃了。
所以,楊家人一如既往的在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起來,看著楊天河緊閉著的房門,這一次,誰也沒有去理會,隻是鍋碗瓢盆,說話走路的聲音沒一個注意想著要放低的。
不過,一張床上的三人睡得都很沉,外麵的吵吵鬨鬨對他們一點影響都沒有,等到司月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的天已經大亮,陽光從窗戶照了進來,楊家的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
“醒了就起來。”坐起身的司月看著睜大眼睛的楊興寶,輕聲開口說道:“今天自己穿衣服。”
“恩,娘親,你就放心吧,小寶早就會穿衣服了。”楊興寶小聲地回答著司月的話。
楊天河醒的時候,屋子裡一股飯菜和藥的味道交雜在一起,門口兩個爐子上的鍋正在冒煙,眼睛一掃,司月正在給小寶梳頭,亂糟糟的頭發在她靈巧的手下很快形成一個好看的包包頭,小寶對著銅鏡晃了晃腦袋,隨後給了司月一個大大的笑臉,而司月則捏了他已經有點肉的臉蛋一下。
看著母子兩的互動,楊天河的臉上不由得帶上了笑容。
“你感覺如何?”司月開口問道,“能起得來床了嗎?”柔軟的手敷在了楊天河的額頭上,感覺到溫度正常才鬆開。
楊天河愣了愣,回神過來用右手支撐著坐起來,身上除了有些酸軟並無大礙,就是手指上的傷口似乎也沒有睡覺前那麼疼了,“能起來的。”
“那就起來吧,”拿過一套乾淨的衣服幫他穿上。
此時的楊天河才感覺到平日裡不怎麼在意的左手真的很是重要,看看,現在洗臉漱口都要人幫忙才能完成,“等吃了早飯,我給你洗個頭,臭死了。”
完全不管楊天河彆扭的心思,司月直接傷口撒鹽。
“恩,爹,真的很臭。”楊興寶用力地點頭,表明他和娘親都沒有說謊。
得,看著小崽子這樣,楊天河那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難受消失無蹤,能不臭嗎?他昨天可是出了很多汗水的,經過這一晚上的發酵,恐怕不僅僅是臭,還酸得很。
真正等到洗頭的時候,楊天河彆扭地坐在小凳子上,聽話地將左手背在身後,感覺到頭頂熱水下來,皂角的香味伴隨著那雙柔軟的手在他的發間穿梭,原本有些緊張的楊天河慢慢放鬆,到後來,甚至希望時間慢一些。
不過,時間並不會因為楊天河的希望而變慢,“好了,小寶,扶著你爹在院子裡慢慢地走兩圈,”司月看著這頭發再擦也就是這個樣了,“楊天河,你等到頭發乾了之後,就上床躺著。”
“好。”楊興寶和楊天河同時說道。
這一上午,司月才感覺到楊天河之前的作用,花了不少的時間將屋子打掃乾淨,看著三人換下來的衣服,沒有多少,可天知道司月有多久沒有用手洗過衣服了,搓揉了好半天才到她滿意的程度。
等到衣服晾好,教完小寶認了新字,讓他自己練習後,一看時間,已經快到午時了,又開做午飯了,這忙碌得,她想歇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心裡下定決心,一定要儘快調理好楊天河的身體,這哪裡是她該乾的活。
而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楊天河看著忙裡忙外的司月,心疼得不行,對發生的事情再後悔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這些事情哪裡是司月該乾的,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楊天河是全力地配合司月養身子。
下午就好多了,三人在床上睡了個午覺,看著太陽烈,就讓小寶扶著楊天河在屋子裡走了幾圈,之後楊天河躺在床上,司月在一旁繡花,楊興寶刻苦的學習。
“司月,你昨天去找楊大夫是為了什麼?”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天河突然開口問道。
司月手上的動作一頓,抬頭看著楊天河,“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都怪你,若不是你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說不定現在整個村子都在討論楊家人怎麼刻薄狠毒,把親生兒子往死裡逼。”
說著這話時,司月緊緊地盯著楊天河,不想錯過他任何一絲的表情。
“然後呢,你有什麼好處?”楊天河眉頭皺了一下就鬆開,開口問道,語氣裡沒有半點責怪,眼裡卻有些不讚同。
“當然有了,你也知道我在村子裡名聲怎麼樣?這可是扭轉我名聲的好機會,我怎麼肯能會放過,”司月是絲毫不隱瞞她的用心,眼裡是滿滿的惡意,“我帶著那老大夫的條子,再從你三哥下手,又有楊大夫在,怎麼著你爹他們也會背上一個冷漠無情的罪名。”
“至於你所說的好處,若我說,看著他們難受,我心裡就高興,你會怎麼想?”司月笑著問道。
“不怎麼想,”楊天河一開始就知道司月對爹他們很是不滿的,對於司月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隻是,“以後不要這樣做了,你這樣是影響不到他們的名聲,反而是你的名聲會更糟。”
“為什麼這麼說?”司月皺眉,他看得出來楊天河不是為了維護楊家人才這麼說得。
楊天河看司月是真的不懂,他想這是不是他昏迷受傷帶來的唯一好處,阻止了司月的鬨騰,“先說楊大叔,他曾經在大城市裡的大戶人家當過大夫,他就算不能完全猜到你的想法,卻也能察覺一二的。”
司月點頭,回想著當時楊大叔的表情,確實很像楊天河所說的那樣,背後一涼,她似乎因為對付楊家的幾場勝利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見司月有聽進去他的話,楊天河鬆了一口氣,他就怕司月一心想著為嶽父嶽母討回公道而用激烈手段,到最後毀了自己,“燒嫁妝的事情你可還記得,雖然你並沒有錯,可在長輩們看來,你的手段太過激烈,雖不會讓你的名聲變壞,卻很容易給他們留下你很能鬨騰的印象,不過那個時候他們因為你一年之內父母雙亡而理解。”
司月想反駁,她是被逼的,可也不得不承認楊天河說得有道理。
“可是,這樣的事情若是再發生,昨日你若真鬨起來,或者楊家人的名聲會受波及,可你也落不到好的,”楊天河開口說道:“在老一輩人的眼裡,家和萬事興,即便是當時的情況你完全在理,你贏了楊家所有的人,可他們會想,為什麼楊家之前沒有這麼熱鬨,而你嫁過來之後就沒有消停過?他們不會將事情扯到五弟妹身上,一是因為她是秀才的女兒,二是事情本身就是因你而起的。”
司月撇嘴,“這還能不能講理了?”
“比起講理,長輩的更看重倫理,感情,他們討厭吵吵鬨鬨,喜歡一團和氣。”楊天河笑著說道:“隻要不太離譜,是非對錯在他們眼裡並不是那麼重要,還有一點,你彆忘了,五弟是個秀才。”
見司月一臉鄙視,毫不在意,接著說道:“我估計你不知道,五弟是我們楊家村有記載以來出的第一個秀才。”
這下輪到司月傻眼了,難怪那斯文敗類總是擺著一副淡然仿佛沒什麼事情能難不倒他的牛叉模樣,“那村學裡的先生呢?”
“也是個秀才,不過,是村子裡出錢請來的,”對於司月的問題,楊天河是知無不言的,“所以,就是看在五弟這個秀才的份上,他們也不會說什麼的,彆小看那些長輩們,即使是村長在他們麵前都要恭恭敬敬的,再說你想想看,上次嫁妝的事情,可有什麼關於我娘她們的流言傳出?”
司月搖頭,就是那些三姑六婆都沒有說什麼。
“還有一點我想你或許誤會了,爹之所以在乎名聲,並不是擔心村子裡的人會傳出流言,而是怕這些事情影響五弟以後的仕途。”楊天河開口說道:“爹曾經說過,五弟以後當官,肯定會有更多的人關注他,其中不免會有不懷好意的,如若事情被那些人知曉,肯定會毀了五弟的前程。”
“你爹想得可真遠,這舉人還沒考上,就已經開始想當官的事情了,”司月諷刺地說道。
楊天河並沒有反駁司月的話,“你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嗎?”
“明白,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聽不明白,不鬨騰不就行了嘛?”司月不滿地開口,聽了楊天河的一番話之後,對大齊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她原本還疑惑,楊家這一大家子在她到來之前怎麼就那麼幸福安樂,一點爭吵是非都沒有,原來一個個都暗藏心思,把所有的事情都捂住,粉飾天平。
既然明的不行,那她就來暗的唄,不就是以和為貴嗎?她其實也是很愛好和平的。
看著楊天河父子,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楊天河的身體養好,還有教小寶的事情也不能忽視,這麼一想,她以後的日子應該不會無聊。
今年的農忙時節,楊家人是格外的累,似乎少了楊天河一個勞力,即使他們有不少人分擔,卻比往年累了不知道好多倍,而原本對楊天河身體的愧疚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流逝,身體的疲憊,慢慢地消失殆儘。
就連身為楊天河親爹的楊雙吉都是如此,老四的身體如今被調養得隻會越來越好,做兒子的每天悠閒的養病,他這個老子忙得喘氣的功夫都沒有,老子吃糠咽菜,兒子卻是大魚大肉,原本還能夠用老四的身體不好,又斷了一個手指來說服自己。
可是時間一久,再加上楊天河的冷淡態度,楊雙吉就越發地看這個日子過得舒適的兒子不順眼了,原本的理由也因為強烈的對比一次比一次淡,到最後消失不見也是理所當然的。
楊雙吉並不笨,他知道經曆了那件事情之後,這個兒子已經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即使不會怨恨自己,心裡也回隔了一層,他不是沒想過要彌補,可那雙近乎淡漠的眼神讓他止步,再加上農忙,每天累得回來倒頭就睡,時間一久,那一層膜是越來越厚,而他,原本想要彌補的心也跟著發生改變。
楊天賜倒是看在眼裡,隻是他也忙,秋試對他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不容任何疏忽。於是,隻得將此事放下,畢竟是親人,以四哥的性子,就是再怨,他也不會對親人做出什麼報複的行為,對於這一點,楊天賜是極其自信肯定的。
縣城裡,李氏聽著麵前之人的回稟,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既然她如今是你的主子,就按她所的,你用心辦好這事,也算是行善積德,造福一方了。”
“是,婦人。”男人恭敬地說道,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他聽到關於司月的事情說了一遍,李氏停了之後,臉上很是平靜,楊家村的那些糾葛在她眼裡簡直就不夠看,不過,那司月到時大手筆,才掙了八百兩,就花去六百兩,這還不算其他的,此時她到時不奇怪司月那兩百兩銀子是怎麼花去的了。
當然,李氏也不得不承認一點,司月是極其聰明的,對於她們女人來說,攏住自己男人的心比什麼都重要,隻要自家男人向著自己,就是天塌下來也不用擔心。
“孩子嗎?”李氏眼裡閃過思念,“我會讓弟弟注意的,若是這安縣有棄嬰,會有人通知你的。”
男人點頭,“有婦人幫忙,也是那些孩子的福氣,隻是,司家隻有四畝田地,奴才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行善積德也要量力而行,再說,要達到兩位主子的要求,那四畝田地肯定是不夠的。
李氏燦爛一笑,“放心,你那主子肯定會有辦法的,退下吧。”
“是,婦人。”男人退下,之後不久,李氏變將事情告訴給她弟弟,眼裡帶著欣喜,“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想來品性是不錯的。”
年輕男子點頭,眼裡也有著讚賞,“是個知恩圖報的,不過,姐,再等等看,難不成姐你不想知道她能將這件事情做到什麼地步?”
“恩,既然她不想彆人知道,我自然不會多管閒事的。”李氏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