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考台上兩位大人的動作對於下麵專心糾結考題的學子來說並不算很大,不過,卻也引起了不少學子的注意,其中就包括了距離楊興寶不是很遠的楊天賜。
偷偷地瞥了幾眼那兩位大人的動作,眼神暗了暗,低下頭,他實在想不明白,才五歲的小寶有什麼值得兩位大人關注的,因為那特立獨行的食盒?還是裡麵嘩眾取寵的東西?反正他是不相信是這兩個原因的。
小寶就算是從四嫂進門就開始讀書認字,到如今也不過才一個多月,他是絕對不會相信是因為小寶的真才實學?一個讀書還不到兩個月的五歲孩子,真才實學會趕得上他這個讀了十年考上秀才的人嗎?
精神抖擻回到座位上的楊興寶,一雙大眼睛放出的光芒更加刺目,努力繃著的小臉怎麼也掩飾不住他的興奮和激動,原本因為流汗而粘糊糊的身體所產生的難受也被他忽略不計,抓起筆,拿起毛筆看著蔡博文的目光是純粹的崇敬。
“說,你剛剛做了什麼?瞧瞧那小孩的興奮勁,還有他看你的目光,簡直就不是看人的目光。”王雪君兩人自然是看出去了一趟茅廁之後的楊興寶變得更加精神,看看那小孩,激動興奮簡直就不正常,明明他才是這場考試的主角,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光看著這小子,哼,若是你剛剛用洋洋的目光看著我,或許我心情一好就收你為徒了,心裡發酸的王雪君嘴上說著挖苦的話語。
聽著師傅酸溜溜的語氣,蔡博文很是無奈,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剛才一直就坐在你旁邊,從未離開過。”況且,他也好奇,這小孩到底是怎麼了?那樣的目光他不是沒有見過,可這麼單純明顯不加掩飾的崇拜的目光卻是還是第一次,感覺還不錯。
“哼,”王雪君冷哼,“等考完之後知道了,希望到時候你不黑下臉來。”希望這孩子眼神好些,蔡博文這小子哪裡比得上他英俊瀟灑,高大威武。
兩人想得沒錯,在去茅廁期間,從第一眼,楊興寶就被那位神情嚴肅很是威嚴的大人物的衣服吸引,很深的青色,寬大的袖袍,帶花紋的腰帶,黑色的靴子,僅僅是往台上一站,怎麼看都覺得好看。
所以,他便好奇地問了身邊的官差叔叔,得到的答案更讓他兩眼放光,原來那位大人物穿的是官服啊,難怪看起來那麼威武,氣勢十足。
於是,回到座位上的楊興寶看著蔡博文的目光明顯就不一樣了,那高大的絕對要比楊家村後山還要高(這是小寶迄今為止見過最高的山)。竟然是真正的大人,好厲害的樣子啊。
“難怪剛剛對上大人的目光,心中有些害怕,這種害怕不是奶奶無緣無故打他疼痛時的害怕,有點像噩夢裡,一顆很大很粗的樹在他麵前衝著他倒下來,要將小小的他壓碎的那種感覺。”
寫到這裡,楊興寶再一次看向蔡博文,正好又對上了蔡博文的目光,心又是一抖,他分不清這樣的顫抖是因為害怕還是激動,迅速低下頭,寫道:“剛剛大人盯著我看的時候,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渾身上下都涼快了許多。”
穩住心神,這可是爹和娘親交給他的任務,怎麼能害怕呢?好吧,其實爹娘的原因是一個,楊興寶自己也想多看看這位大人也是一個原因,抬頭,再仔細的研究他的五官,“沒有旁邊的那位大人白,也沒有爹那麼黑,眉毛很粗,眼睛比較大,眼珠子黑漆漆的,看著看著我就想到了和爹娘晚上出去遛食看見的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天空,鼻子很挺,嘴巴一直都抿著,臉蛋也沒有肉,下巴沒旁邊的大人物尖。”
終於,楊興寶的目光再次移到那身官服上,一雙眼睛就像是粘在上麵了一般,“這是我見過的第二好看的衣服(娘親給小寶做的衣服是最好看的),”寫到這裡,楊興寶靈機一動,“恩,娘親說過,隻要我以後努力讀書,肯定能當官的,那總有一天,我也會有一件這麼好看的官服。”
想到自己穿著官服威武神氣的樣子,小臉再也繃不住,拿著毛筆,裂開嘴,臉上儘是傻笑。
看著他這幅模樣,王雪君跟著笑了,“就他這一副傻樣,像我收他當徒弟,門都沒有,帶出去多丟人啊!”
“是嗎?我覺得挺可愛的啊,”蔡博文認真地說道,看著師傅真心的笑容,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既然師傅不願意,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師傅在我這個年紀就已經開始收徒了吧?”
“考慮什麼,這有你什麼額事情。”王雪君朝著蔡博文瞪眼,“你還是好好地當你的縣令吧,昨兒個你不說你挺忙的嗎?”
“教一個孩子的時間還是能空出來的,”蔡博文依舊一臉嚴肅,看了一眼王雪君,故意說道:“師傅,就算這麼瞪著你的眼睛也不大。”
“哼,”王雪君氣悶,倒沒有做出什麼大的舉動,他的眼睛小嗎?至少比他大哥的眼睛要大好不好?畢竟這裡是考場,他們說話的聲音非常的小,在外人眼裡,兩人一直就是這麼優雅地端坐著的,看了一眼小寶,王雪君是滿臉的嫌疑,“咦,你看,口水都流出來了,快掉到卷子上了。”
楊興寶的口水終究沒有掉到卷子上,在關鍵的時刻,他回神過來,也不覺得害臊,拿出手帕細細地擦掉,接著寫道:“大人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看著我就覺得威武神氣,雖然我從沒見過他笑,不過應該是個很可靠很正直做事認真的大人。”
再次看著蔡博文,在心裡狠狠地點頭,“恩,我以後一定要成為像大人這麼厲害的人,那樣可以保護爹和娘不受欺負,小寶以後也不會再吃不飽飯被堂兄們打,還能穿大人身上那樣的官服。”
兩個時辰說起來是很長,可真到的時候,楊興寶卻沒有其他的考生長鬆一口氣的那種感覺,當時間到的鑼聲響起時,他隻是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正想將他的兩張描寫大人物的卷子收起來時,另一端被官差叔叔給拿住了。
楊興寶抬頭,看著官差叔叔,很是認真地說道:“叔叔,這個我是要帶回家的,旁邊才是考試卷子。”不得已,怕官差叔叔不明白他的意思,隻得空出一隻手,指著一邊除了名字就隻有一個“貳”字的試卷。
官差看了看小孩,他知道那是考試試卷,他親眼看見你隻用了眨眼的功夫便完成,可大人們感情去的是你花了很大功夫的兩張卷子,見小孩就一隻手也抓緊不送,官差為難地回頭再詢問已經站起來的兩位大人。
好在,很快,兩人派過來的侍衛便走過來,“你先去收其他的,”隨後對著楊興寶麵無表情地說道:“你留下。”
“哦,”楊興寶不明所以,點頭,雖然這位叔叔也很凶,不過,看過那位大人了,小寶是一點都不害怕,比起大人的氣勢,這點凶惡實在是差遠了。
收了卷子的考生就可以離開考場了,楊天賜看著被留下來的楊興寶,眉頭皺得死緊,在進入這考場之前,他從不認為家裡的四個孩子是有機會的,可現在,見兩位大人朝著小寶的方向走去,他的心就有些不確定了。
即使心情在複雜,楊天賜還是在淡然中帶著陰沉的離開考場,對於試題,這兩個時辰,他已經儘心竭力地回答,就不相信自己還比不過一個五歲小孩。
很快,除了楊興寶之外的考生都離開了,諾大的考場就剩下楊興寶,傻愣愣地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兩位大人物之一的蔡博文,眼神中的崇拜更加明顯火熱,至於剛剛被他形容成神仙的王雪君,如今已經被當成是和官差叔叔一樣的背景而存在。
“這個我能看看嗎?”即使是詢問,聲音都嚴肅而生硬,蔡博文指著楊興寶手中的卷子。
楊興寶愣了一下,回神過後,小小的身子長得筆直,將自己的小臉繃到最嚴肅的程度,點頭,恭恭敬敬地將剛剛還緊抓著不放的卷子遞了過去,直到卷子已經到了蔡博文手裡,才後知後覺又極其認真地回答道:“能的。”
“熊孩子。”王雪君吃味地說了一句,隨後湊過去看向蔡博文手中的卷子。
嗤笑一聲,這倒黴孩子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什麼叫做他的手很好看,卻很單薄,沒有他爹的厚實,”那孩子的爹可是個普通的農家漢子,不是他小看農家人,隻是以蔡博文的功力,一根手指頭就能輕易地戳死他爹,還沒他爹厚實。
蔡博文看了,本來是想笑的,可看著下麵,立馬決定還是不笑得好,既然小孩覺得威嚴,他還是保持著比較好,看著對他五官的形容,他想,這孩子應該是吃過不少苦的,否則,不會總看人臉頰有沒有肉。
隻是看到他對自己眼神的形容,有些疑惑,他眼神真有那麼淩厲可怕嗎?還是在小孩噩夢中出現的?雖然是正麵的比喻,可怎麼都覺得沒有師傅那輕飄飄的神仙來的舒服。
“剛剛去尿尿的時候,問了官差叔叔,原來大人身上的衣服是官服啊,難怪那麼好看,雖然跟官差叔叔身上的衣服顏色差不多,可我一看就看出了區彆,那官服一定比官差叔叔那麼的衣服要好。”
廢話,王雪君看到這裡翻白眼,隨後又看了一眼蔡博文身上的官服,再好,有他身上的衣服好嗎?什麼眼光,他的成了被罩,一身破官服倒是這麼的被推崇。
“雖然第一次見官差叔叔的時候,覺得他們身上有種讓人害怕的東西,很凶很凶的樣子,可與這位大人相比,官差叔叔就弱太多了,好像老虎和小狗一般,沒有大人的威武強壯,沒有大人的穩重可靠,更沒有大人給他比他們村裡最高的山還要高大的感覺。”
當看完所有的描述,他不知道是該高興被形容成高山和老虎,還是該歎息他的手下都成了小狗?
蔡博文自動忽略左邊那糟心的畫,雖然大部分的言語都在描寫他這身官服,不過,在心裡點頭,恩,這孩子眼光還是不錯的,說話也很誠實,在用餘光看著乖乖站在那裡的小孩,果然是被他的官威所震懾。
“你這是要帶回去?”蔡博文開口問道。
“恩,”在大人麵前,小小的楊興寶是個十足老實的孩子,因此非常誠實地將他爹和娘親給賣了,“爹和娘親說,他們沒有見過大世麵,也沒見過像大儒那樣的大人物是什麼樣子的,心裡很是好奇,可他們年齡太大,不能進來,所以,我就來了。”
兩人心裡總算明白,為何這孩子完全沒有其他人的苦惱,人家的正事根本就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王雪君突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那你知道今天考試是乾什麼的嗎?”有一件事情他基本可以確定,這孩子壓根就不知道大儒兩個字的意思,更有可能將他和他徒弟兩人一同歸類為大人物一列,甚至在這小孩眼裡,他恐怕還沒有自家徒弟來得重要。
“知道啊。”楊興寶總算看到麵前這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回答問題也沒有麵對蔡博文時的嚴肅,“因為大儒要收徒弟。”
“那你想成為大儒的徒弟嗎?”感情你還知道這事啊。
這個問題問倒楊興寶了,從頭至尾他的任務都不是成為大儒的徒弟,皺著臉想了一會才開口說道:“這個我要回去問爹和娘親,他們想我就想,他們不想我就不想。”
聽到這樣的答案,王雪君備受打擊,這完全不應該是他這個名聲赫赫的大儒該有的待遇啊。
蔡博文將卷子遞回給楊興寶,“收好拿回去給你爹娘吧,”想了想又補充道:“想要當官,穿官服,可要努力讀書才行。”
“恩,我知道的。”楊興寶重重地點頭,聲音響亮地回答。
隨後在兩人的目光下,把兩張卷子認真地折疊好,放在食盒的第一層,又將已經空了的餐具收好,拎了一下食盒,發現就算少了不少食物,他的小胳膊還是拎不動,於是,隻得眼巴巴地瞅著不遠處的好人叔叔。
“送他出去。”蔡博文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吩咐一邊的官差。
“謝謝大人。”楊興寶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認真地感謝之後,便跟著官差走了出去,兩個時辰沒有見到爹和娘親,小寶覺得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跟他們說。
畢竟是王雪君收徒,剛剛的話也隻是玩笑而已。“師傅,你怎麼看?”畢竟是王雪君收徒,剛剛的話也隻是玩笑而已。
“我想先了解一下這孩子。”王雪君並沒有直接作答,看著小孩的背影說道。
“他有一個很好的娘。”蔡博文有些羨慕地說道,這是他沒有的。
外麵,楊天賜一出來就被楊家人所圍住,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問道,最後,還是周氏搶先,“天賜,怎麼樣?”急急忙忙地問道。
“娘,哪裡有那麼早出結果,現在還不知道呢,三天後就知道了。”楊天賜神色淡然地說道,隻是,進去時的自信少了不少,疲憊的臉上隱含著絲絲的不耐煩和焦躁。
楊雙吉看著楊天賜的狀態,對結果也多少有些推測,心裡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對這楊家人說道:“問那麼多做什麼?沒看見老五很累嗎?走吧,老五,早些回去好早些休息。”
“恩,”楊天賜點頭,他現在確實是又累又餓。
“等等,老五,小寶呢?他怎麼還沒有出來。”一直伸著脖子等著兒子的楊天河看著空蕩蕩的衙門口,再沒人出來的,兒子卻不見蹤影,他能不慌才怪。
若是以往,楊天賜還會理智的分析得失,或者和顏悅色地說話,可現如今,他哪裡有心情,“四哥,我怎麼知道,我距離這小寶遠著呢。”
“老四,你們在這裡等小寶吧,我們就先回去了。”楊雙吉一句話,打斷了想要說話的楊天河,他現在的心情還很失望難受呢,因此,也沒看見楊天河眼裡的焦急和慌張,不過,即便是看見了,估計也當著沒看見。
司月冷眼看著楊家這些人的行為,哼,原以為楊天賜很厲害,沒想到這麼點打擊就暴露了他薄涼的本性,算了,現在小寶更重要,帶著客氣地笑容,走了兩步,問著另一個學子,“這位小哥,你有沒有看見一個五歲的孩子?”
“他呀,”那學子眼裡有著羨慕,心態倒是不錯,經曆了兩個時辰的煎熬都還能笑嗬嗬地說話,“被大儒和蔡大人留下了,我估計大儒收他當徒弟的可能性很大。”
這一句話讓司月和楊天河都呆住了,楊天河看了看天,難道蜜糖餡的大餅砸到他兒子頭上了?
楊家人離開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一個個臉上都帶著不可思議,若是仔細地看過去的話,他們的眼睛裡還有這不服氣。
“呃,你說笑的吧,我們家小寶才五歲,還沒上過學啟蒙過呢。”好吧,回過神來的司月開口說道,雖然她覺得他們家兒子聰明伶俐,乖巧可愛,以後半點也不會比這些學子差,可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她家小寶有幾斤幾兩她這個做娘的還能不清楚嗎?
楊天河在一旁愣愣地點頭,把餡餅扔一邊。
那學子剛剛也就那麼一說,聽了這話,如今一想,也覺得不太可能,“嗬嗬,也許是我想錯了,不過,你兒子確實是被蔡大人和大儒留下,你們也不要著急,估計一會就出來了。”那學子說完,看著自家的轎子到了,笑著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因為這一下,楊家人一個個都不再著急走了,楊天賜一聽那學子的話,倒也有些豁然開朗,他最初也是跟那學子想的一樣,可小寶才剛剛五歲,難不成這大儒還要當他的啟蒙先生嗎?他可不覺得那大儒有那麼空閒。
是與不是司月和楊天河兩人倒是不在意,確認了小寶沒事就好。
“娘親!”果然,沒等一會,楊興寶活力十足清亮的叫聲響起,小家夥一看到司月就直接衝了過去,被司月抱起時,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怎麼樣?累不累?”司月拿起手絹給他擦汗,那紅撲撲的臉蛋她看著實在是有些心疼,不過,見小寶的精神很好,倒也放下心來。
“不累,一點都不累,就是手有些酸,腿有些軟,那桌子太高了,我隻能跪坐著,寫字的時候有些吃力。”一聽到司月的問話,楊興寶對考場桌椅的抱怨就劈裡啪啦地說了出來。
“是嗎?”司月一想,也是,那些桌子肯定是按照成年人的規格做的,對小寶來說,自然是會高的,一邊捏著他的小手臂一邊問道,“有沒有覺得那裡疼的?”
楊天河在一邊看著母子倆這樣子,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說完,連忙走到官差麵前,將食盒接過來,“多謝官爺。”這一次的笑容比剛進門的時候自然柔和了許多。
“不客氣。”而這一次,官爺倒是給麵子的笑了一下,甚至還有禮地回道,畢竟就算這熊孩子不能當大儒的徒弟,可也在兩人麵前露了臉的,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光景,對他爹還是客氣一點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