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剛想說每個月二兩銀子,卻被楊雙吉給拉住了袖子,一看對方的眼神,到嘴的話都不敢說了。
“這樣吧,一年四季我和她娘四身衣裳,逢年過節我們也不講究,他們心意到了就行,至於我和他娘的醫藥費,到時候分成五份,老四出其中一份便可。”楊雙吉接下了周氏的話,剛才被逐出楊家嚇到了,才會失了冷靜,如今想著,他就明白,這老四媳婦的用意是想帶著他兒子跟他們斷得乾乾淨淨。
“老四媳婦,你說呢?”大老太爺眼明心亮,對於這一點,在司月說出不要家產的時候就猜到了一些,開口問道。
“爹的意思我都明白,大太爺爺,你看這樣如何,三年後我們一個月給二兩的孝敬銀子,”司月想了想開口說道:“雖然晚輩的不應該對長輩心生不滿,可我和當家的畢竟不是瞎子,爹和娘不喜歡我們,我們心裡是很明白的。”
“也不是我們不願意給爹娘置辦衣裳,逢年過節送禮,更彆說藥錢本就是當家的該出的,隻是,我真的不覺得我們送的衣裳爹娘會喜歡,我們送的節禮爹娘會滿意,再加上娘的脾氣,與其以後為了這些小事斤斤計較,打打鬨鬨,整得逢年過節都不消停,倒不如一次說清,我想,不牽扯到物質和利益,爹娘或許就不會那麼討厭當家的了吧。”
“雙盛,去寫分戶文書吧,就按照老四媳婦所說的那樣,老四淨身出戶,這三年楊雙吉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向老四家索要錢財,逼迫他們做任何事情,尤其不得動手,當然,老四家分戶出去,也不得再從楊雙吉家得到任何東西。”大老太爺完全不看楊雙吉的臉色,開口說道:“三年後,老四一家每月叫給楊雙吉夫婦兩個二兩銀子的孝敬銀,依舊不得以任何理由向老四家所要錢財,逼迫他們做任何事情,還是不得動手,老四家亦是如此。”
楊雙吉聽了這話是一臉的灰白,司月倒是詫異地看著大老太爺,其實剛才這些來來往往的話,她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要斷得乾淨,沒想到這位老太爺竟然看得明明白白,恩,眼角看著楊雙吉的模樣,果然像書裡所說的那樣,宗族的權利是很大的。
“是,大爺爺。”楊雙盛等人倒是明白得很,大爺爺之所以會如此,並不是因為司月說得有多好,而是對於楊老二選擇惡妻而棄子的行為很是不滿,要知道大爺爺的第二任妻子就是個惡婦,在知道她虐待繼子的時候,那是想都沒想就將她休棄了的,成親到休妻前後還不到半個月。
而在來這裡之前,大爺爺在感歎自己經曆的時候,還誇獎了司月好些話,畢竟小寶那孩子前後的變化他們是想不注意都不行。
楊雙盛去旁邊屋子寫文書,大老太爺看向楊天河的方向,又被嚇了一跳,好家夥,他們可好不容易才適應了滿臉是血的楊天河,如今再看著隻露出一雙眼睛,整張臉都被白布條仔細纏住的楊天河,能不嚇到才怪。
眾人順著看過去,眼皮都是一跳,“雙林啊,你咋把老四包成那樣?”
“爺爺,這也沒辦法,那麼多的傷口,我這樣包才省事。”看著自己的傑作,楊雙林一腦門的冷汗,不過,還是對著楊天河說道:“老四,你再忍兩天,等傷口結疤之後就不用這麼包了。”
腦袋似木乃伊的楊天河僵硬地點頭,終於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咳咳,”大老太爺乾咳兩聲,堂屋內迅速地安靜下來,不過,氣氛明顯比剛才輕鬆了許多,至於楊雙吉四人的臉色,被忽略得一乾二淨,“老四,既然分了戶,以後就要自己當家作主了,你還年輕,勤勞一些,掙出一份家業並不難的。”
楊天河扭頭,看向大老太爺,那被包成白蘿卜一樣的腦袋更具有視覺的衝擊力了,更彆說他再一次僵硬地點頭,讓三位太爺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你也要記住,無論你爹娘如何,身為兒子,該儘的孝心還是要儘的,這是為人子,也是身為人的本分,知道嗎?”大老太爺語重心長地說道。
楊天河不能出聲,唯有繼續點頭。
大老太爺想著楊雙林所說的話,怕這孩子聽進去了就一根筋,接著說道:“不過,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然的話,你這妻兒以後由誰人會給你照顧?還有,以後若是受了委屈,就來找大太爺爺,若是過些年大太爺爺不在了,就找你大爺爺,其他族爺爺,還有你村長大伯,隻要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會給你做主的。”
“是這個理。”三太老爺看著楊天河滑稽可笑的模樣,隻是不知為何,笑著笑著他就覺得心酸,這娃是真受大罪了啊,他想著都心疼。
楊天河站起身來,衣服很是淩亂,僵直著身體慢慢地走到司月旁邊,在她身邊跪下,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如果不是楊雙林和司月阻攔,他一定會磕出聲來的。
“行了,你這孩子,彆太多禮,分戶立戶的事情交給你村長大伯就行了,折騰了這麼久,再說你那個腦袋,快些回去休息吧。”大老太爺站起身來,立刻便有人過去扶著,“我們這些老頭子也累了,大家就散了吧。”
四老太爺站起身來,卻並沒有走動,他還有些事情想問自家孫子。
堂屋內按照輩分一個個地走了出去,很快屋內就剩下楊家人還有楊大夫的自家人。
“楊大叔,”楊天河如今這樣,視線的寬度極其受阻,看得見的地方不多,司月隻得將他扶起來,對著楊大夫感激地說道:“藥錢和診費我晚一會送過來,今天的事情多謝楊大叔了。”
“無事,隻要你們不怪我這做長輩的多管閒事就行。”楊雙林笑著說道。
“楊大叔哪裡的話,”司月笑著回道:“這一耽擱,小寶都快要下學了,楊大叔,我們就先走了。”
“恩,回去吧,”楊雙林同樣也笑著說道:“這藥你拿著,晚上的時候再換一次,這些都是用開水煮過的布條,回去接著晾,記得睡覺的時候最好是平躺著,不要讓傷口粘在布上就不好了,至於藥錢,不著急,什麼時候有空送過來就行。”
司月點頭,楊天河朝著四老太爺和楊雙林揮手,隨後跟著司月離開。
“二哥,你們也回去吧,二嫂和老三最好換一身衣服,喝點薑湯,不然著涼了就不好了。”目送司月攙扶著楊天河走出去,楊雙林這才收起笑容,對著楊雙吉說道。
楊雙吉站起身來,對著楊雙林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四太爺爺,我們走了。”
四老太爺揮手,看著這一家四口離開,“雙林啊,我今天看著,並不是所有的填房都不是好的,看看這老四媳婦,你真打算這麼一輩子過下去?”
楊雙林怎麼也沒想到他爺爺留下來竟然是為了跟他說這個,準備進屋的楊天雷站在一邊不動了,另外一個房間內,寫好分戶書的楊雙盛看了一眼一邊的楊天雲,也不急著出去了。
“爺爺,我都這麼大的年紀了,孫子再過幾年就娶孫媳婦了,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了。”楊雙林好笑地說道。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以前你總怕後娘會虧待天雲和天雷兩兄弟,如今他們都成家了,你再找個人陪著,他們也能理解的。”四老太爺是真心為了孫兒著想,他原本那孫媳婦多好啊,隻可惜是個命薄的。
楊天雲和楊天雷兩人在心裡點頭,隻要爹喜歡,就算是彆人覺得好笑,他們也是讚同的。
“爺爺啊,”看著自家爺爺不罷休的樣子,楊雙林開口說道:“我們家現在這樣很好,你說我這麼一大把年紀要是娶回來一個像周氏那般的,你受得住?”
四老太爺的神色一僵,不說話了,就是楊天雲兄弟兩人也在心裡搖頭,肯定受不住,要知道,後娘那也是娘啊。
從楊大夫家到楊家小院距離不遠也算很近,許是因為先行離開的男人打了招呼,這一路上硬是沒碰上什麼人,兩人慢吞吞地走著,很快就被楊雙吉四人給趕上。
可他們能說什麼?想著今天的事情,楊雙吉心裡有種感覺,除了那三年後每個月的二兩銀子之外,這個兒子他是真的失去了,短短的一天裡,老五落榜,老四分戶,這兩樣對楊雙吉來說都是十分沉重的打擊,再加上他在族人麵前丟了那麼大一個臉,此時哪裡還有心力想彆的事情。
看著匆匆地從身邊走過的四人,司月是沒半點感覺,隻是看向楊天河,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怎麼了?”低頭,看著被楊天河緊緊抓住的手,冰冷得很,“你冷啊?那我們快些回去吧。”司月用另一隻手覆蓋著,開口說道。
楊天河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任由司月這麼牽著他回家。
“碰!”楊雙吉幾乎是一覺就踢開了院子的門,也沒看跑出來的幾個兒媳婦,一把抓著周氏的手,大力地將她拖了進去,“天麗!”
“爹,”楊天麗看著暴怒的楊天河,怯怯地應道。
“給你娘收拾東西,老大,老三,你們立刻送她回周家,快點,看見她,我就恨不得能打死她。”楊雙吉踢了一腳周氏,本來想繼續再打的,可看著她紅腫的臉,停了下來,不過,說出來的話讓周氏恨不得他打一頓消氣。
“老頭子,我不要回娘家啊。”周氏被楊雙吉的樣子嚇到了,可想著拿著包裹被攆回家的恥辱,她寧願被打死,“要不你打死我吧,我知道錯了。”
“你以為我不敢嗎?”楊雙吉氣得渾身顫抖,如若不是這婆娘,又如何會鬨到現在這個地步,他是不能再這麼縱容著他了,村長大哥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老五這還沒當官,她就敢這麼囂張,若是以後當了官,以她現在這樣的性子,不惹禍才怪。
“爹呀,”楊天麗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哭著叫道:“娘這般的年紀,若是被趕回娘家,你這不是逼她去死嗎?”
周氏立刻點頭,以後即使是楊家把她接回來了,在這個楊家村,她也是會在彆人的指指點點嘲諷之聲下生活,一想到那樣的日子,心高氣傲的周氏就受不了,抬頭看著楊雙吉半點沒有要改主意的樣子,心一橫,直接朝著井邊奔去,一頭栽了進去。
那火速的動作,嚇得院子裡的眾人一跳,好在楊天山反應快,在周氏半個身子都進去了的時候將她抱住,心有餘悸地說道:“娘,你這是做什麼!”
“跳,你讓她跳,老子因為她兒子都少了一個了,她今天還有臉跳井。”楊天河剛剛雖然也被嚇到了,可一看見周氏的動作被老大攔住了,生命沒有危險後,怒火又升了起來,開口吼道,仿佛要將在楊雙林那裡所受的憋屈都吼出來。
這一下,其他的幾個兒媳婦都跪在了地上,“爹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跟娘說,”楊天江苦著臉說完,又衝著另一邊揚聲叫道:“娘,你彆鬨了行不行啊,是還嫌我們麻煩不夠多嗎?”
隻是,周氏不想被送回娘家,一個勁的掙紮,實際上現在的她想著剛才要不是老大的動作快,她就掉進去了,心裡就害怕得很,“我不會娘家,讓我死吧。”
那撕心裂肺的哭叫,讓楊雙吉的青筋突突直跳,這婆娘是嫌他還不夠丟人嗎?
“很好,你不想回去是吧!周氏,你不要後悔。”楊雙吉此時是氣狠了,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來的,“老三,去把家法拿來。”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是一怔,被楊天山抱著的周氏渾身一個哆嗦,卻沒有再嚷嚷著要去死了。
“愣著乾什麼,我是指使不動你了嗎?”楊雙吉狠狠地瞪著楊天江,“還是你想跟你娘一起挨棍子。”
楊天江一個哆嗦,起身去拿放在雜物房的那根棍子。
司月和楊天河站在楊家院子門口,看著這滿院子的人,楊天河怒氣衝衝地站著,除了周氏的其他女人都跪在地上,楊天山抱著周氏,而周氏的腦袋還在井裡。
司月想,今天晚上要去隔壁的楊二伯家打水,看著周氏搖晃的程度以及她剛才嘶吼的力度,誰知道井裡有多少她的頭皮屑和口水,再說,分戶已成事實,他們也應該跟鄰裡之間多多走動了。
楊天河看著這一切,並沒有太多的感覺,隻當是笑話一場,心裡感歎,好熱鬨啊!
司月和楊天河看著他們的時候,這些人也再看著他們,特彆是跪著的那些女人,張大嘴吃驚地看著楊天河的白蘿卜腦袋,“四哥,你,”楊天麗說到這裡,接下來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四哥那雙眼睛裡,看著他們,全是淡漠,仿佛他們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一般,那記得的,四哥看大姐是就是那樣的眼神,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進去吧。”司月輕聲說道。
楊天河點頭,兩人就像剛才楊雙吉四人沒看見他們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一樣,兩人是目不斜視,慢悠悠卻徑直地朝著房間而去。
在這期間,院子裡的人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就是楊天江也是拿著一根長長的棍子,站在雜物房門口哦,目送他們進房間。
“老大,將你娘拖過來。”楊雙吉說道。
楊天山也怕周氏真的跳井,拖著她遠離井邊,楊雙吉接過那類似與衙差手中的棍棒,看得周氏心驚肉跳,一個勁地往楊天山身後躲
而一直在等待消息的中鄉終於從被熱鬨和稀奇中回神過來,上前一步,“老爺,公子的信不知你看過沒有?”
信,這時所有人才想起,中鄉是真的帶回了一封信,紛紛將目光集中在周氏身上,周氏心裡一驚,再看著自己的手,上麵果然還粘著幾張濕了的碎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