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鴻蒙仙茶上桌,他三口兩口飲儘,拂袖起身,散漫笑道:“道者,就此彆過。”
算卦之人看著他的背影,撚須歎道:“公子,多情無情皆是情,心思切勿太涼薄。”
沈倦已行入潮湧般的人群中,四方皆是聲響,這話加持了術法,不漏半字飄入耳中,一聲輕歎,卻道沉重。他不以為然地抬起手,朝後擺了兩下。
他在這上三會中逛了足有一個時辰,從街頭走到街尾,一路吃喝。
買的東西有兩樣,一樣是垂煙蘿種子,此物可作為顏料,顏色隨心所欲,千百年不褪;一樣是九靈塔,巴掌大的法器,施以些微靈力,便可落成一道結界,聽攤主描述,可將太玄境修行者擋在外。
逛到儘頭,沈倦折身而返。從一開始便跟著他的人並未離開,而沈倦依舊沒能將此人自人群中分辨出來。
沈倦眸光一轉,慢條斯理掏出一張傳送符,光明正大捏碎。
他回到客棧客房中,掃視一圈,食盒仍在桌上擺著,茶依舊冷,支起的窗戶亦是臨走時的模樣,不曾有人來過。他下意識要去隔壁敲門,把方才遇見的事告訴沈見空,但跨出一步後又止住,拎出一道傳音符紙,改為告訴雪驚醉。
後者沒在客棧,沈倦也沒太在意,坐在床邊把玩九靈塔。
此塔雕刻精致,重量比同等的塔略大,沈倦借著手上的扳指點了絲靈力進去,刹那之間流光漫過虛空,一道虛無屏障籠罩住客房。與此同時,沈倦感覺到他同沈見空之間的契機,亦跟著斷了。
他再不能感知結界外的情況,而結界外的人,多半也是如此。
“這還真是……”沈倦托著下巴,一時之間,竟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最後隻能道:“不愧是宣州廟會上賣的東西,若是拿到旁的地方,定不會有人過問。”
說完,他打算將結界收起,熟料說時遲那時快,一種難言的疼與癢自脖頸左側傳來,迅速蔓延至周身!他一下子沒坐穩,猛地跌落在地。
沈倦用手撐了一下,卻是所有力氣都隨這個動作一並化去,疼得入了骨,癢得鑽了心。
幽靈花的毒發作了。
沒想到在此時此刻,卻又慶幸在此時此刻,一道結界落下,無人可探他情形如何。而沈見空……下午的時候被氣走了,這個時候,估計不會分神來探他的情況。
沈倦咬著牙撐起上半身,背靠床畔,眼重重閡上,那鴉羽似的長睫沾了汗珠,濕而亮,帶著止不住的顫動。
他從未完整地經曆過幽靈花毒發作的過程,不由覺得,似乎可以借此機會,探尋一番是否有彆的止疼止癢之法。他將內力自丹田調出,嘗試著在十二經中走一遍,看看能否把毒逼出。可幽靈花的毒仿佛滲透進血脈中一般,不僅搜尋不得,還讓他的內息在經脈中寸步難行。
沈倦不得不停下來。
這一遭,讓他麵色更為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頰邊滾落,黑發愈發漆黑,仿佛染了墨。
可能隻有忍了。
他靠坐床畔,意識有一瞬放空,那雙眼裡逐漸漫開水汽,迷茫的目光掠過高燒的銀燭,在虛空裡尋不到準確的落點。
下一瞬,痛楚無邊襲來,沈倦眼瞳猛地收縮,十指抓過木地板,在上頭留下深深撓痕。他想找個地方縮進去,又或者將自己撕碎,變成片片點點凝不成實質的東西,自此不用承受任何。
但過了會兒,又覺得這樣的痛和癢並非不能忍。習慣之後,身體便不會過度地反應,就像他曾經習慣雪域那根本走不到儘頭的冬天一般。
飄遠的人和事緩慢旋轉回眼前,那是年少之時,少年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走在長冬凜夜之中,周圍茫茫風雪,不見星月。
“什麼時候才能停下?”少年啞著嗓音問。
沒有人回答。
“什麼時候才可以赴死?”他又問。
沒有人回答。
他隻身立於荒原之上,風雪太密,星月稀疏,沉夜不儘,可傍身之物,唯有刀刃。
沈倦覺得自己回到了那片風雪之中。
天地至寒,彆的再不可察覺,連那疼痛,都跟著消散。
但——
渾渾噩噩之間,被他丟在床上的九靈塔陡然滾落。
啪——
一道裂痕從下往上蔓延,爬滿整個塔身。
同一時刻,籠罩此間的結界倏然破碎,化作光屑消弭在虛空之中。
夜風從窗戶外飄進來。
四月下旬,仍有春花晚開,散發出的幽香起起落落跌進室內,沈見空單手提劍,麵無表情將門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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