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蘇夫人了,明日小人還在此處等您。”
“好的。”
理查德公爵的馬車夫架著馬車從四十四號店鋪前離去。
晚霞遮蓋住大半天空，街道上像是長滿了粉黛子草，朦朦朧朧的煙粉色裡白色光圈出現。
灰色的人影從光圈中走出，粉色的晚霞逐漸將白光掩蓋,人影的五官也清地地映入蘇念的眼簾。
喬伊斯。
他像是匆匆從神殿趕來的神祇,鉑金色的長發披著被華麗的光明王冠壓住,身上則是白色的華袍，對襟鑲嵌著金色與藍色的寶石鎖扣,領子上扣著的長長的流蘇垂到膝蓋,隨著走動在空中劃出金色的浪花。
這一刻,他有些陌生，一樣的五官,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瑰麗的晚霞並沒有帶來應有的柔和與浪漫。
冷峻與古典,神性與威嚴。
讓人無法直視,心生畏懼。
這是光明教皇的神威。
蘇念看著,向後退了兩步。
這是血脈裡的懼怕被喚醒了，來自數千年前光明對自然的鎮壓。
她的舉動，像是火撚點燃了星星之火。
喬伊斯一步跨越山川,站在了她的麵前。
後退的路被無形地切斷，蘇念像是一隻被困在角落裡的貓,連最基本的戒備威懾都不會了，隻能可憐彷徨地睜大了眼睛。
“小朋友。”
嗓音的低沉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蔚藍色的眼眸全部變成了深深的蒼藍。
“去哪裡玩了？”
很平常的詢問，卻讓蘇念感受到了無儘壓迫。
黑色的雙眸晃動不安,“去、去了玫瑰莊園……”
她聲音很小，有著輕微的哽咽。
喬伊斯：“……”
他知道，自己又嚇到小貓咪了。
心中的駭浪在一點點收回。
身上的氣勢猶如冰雪消融，他笑了起來,“抱歉，嚇到你了。”
蘇念抖動著唇沒有說話，帶著些許驚懼望著他。
而他則像是想到了什麼，伸出手，掌心裡托著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
“這是之前答應你的。”
蘇念直起身子，狐疑的打開了那個盒子。
裡麵是一縷如黑綢一般的長發，熟悉的氣息讓她嘴唇開合卻吐不出聲音。
這是……她的頭發。
她垂下眼眸，長睫蓋住了眼中的異色。
喬伊斯伸手在她掌心上拂過，金色的光芒閃爍後，那縷長發消失，與此同時，她缺失的魔力補全了一塊。
蘇念抬起頭，顫抖著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離開身體太久的那縷頭發像是失去了水分的葉子有些乾巴，卻讓她眼眶濕潤了起來。
她忍不住撲向了喬伊斯。
“大、大人……謝謝。”
喬伊斯張開手擁住了不再懼怕自己的小貓咪，手掌按在那光裸的後頸上輕輕撫摸著，眼中的暗流湧動肆意。
蘇念在他懷中平複了一會激動的情緒，揚起臉來，望著他，有些好奇的問：“大人，這頭發是從誰那取回來的？”
喬伊斯：“內利萊安。”
這個名字讓蘇念眼神暗淡了下。
喬伊斯看出了她的失落，知道小貓咪真正想要的是奧拉手腕上的，隻是他現在還未找到合適的方式將那靈魂與手鐲分開，裡麵寄居的靈魂與她同根同源，如果取回頭發，那靈魂也會消散。
“小朋友，再等等，我會讓你擁抱你想擁抱的人。”
這是他的承諾。
“嗯！”
蘇念用力點頭，心情徹底放鬆了下來，拉著喬伊斯往四十四號店鋪裡走。
把他按在藤蔓做的椅子上，蘇念神情雀躍的為他斟茶，然後坐在他對麵撐著手，笑眯眯的說：
“大人，我今天赴約去了那個理查德公爵的玫瑰莊園，接了個單子，幫那個理查德公爵製作魔藥，未來兩三天，我都會過去的。相信以後，貴族圈子都會找我製作魔藥了。”
喬伊斯抿了口茶，神色微動，“你是想借此機會打開貴族的大門？”
蘇念點頭：“對啊，不然我才不會過去呢。”
她想起了什麼，歪頭望著他問：“大人該不會忘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吧？”
看他的表情，顯然是忘記了，蘇念嘟起嘴，不開心地說：“我是真的想在聖卡西亞城生活下去的，要生活下去，自然要讓我的魔藥在貴族圈裡盛行。”
喬伊斯：“你現在的四十四號店已經小有名氣了。”
現在幾乎整個聖卡西亞城的人都會知道買魔藥可以到四十四號店鋪。
這已經足以讓她融入聖卡西亞城了。
可是為何，她還要執著於貴族圈子？
蘇念臉色有一絲尷尬，但是在他的注視下又無法逃避這個問題，最後索性坦白道：“為了奧拉，她以後的路是一條我無法陪同的道路，雖然她現在是聖女候選人，但是那麼多聖女候選人都是貴族出身，有家族支撐，但是我的奧拉什麼都沒，若是我的魔藥在貴族圈盛行起來，就可以為奧拉積攢一些……”
她一下子想不起來要如何表達。
在森林女巫的世界裡，不會有這麼麻煩的事情。
而她這個並不諳此道的森林女巫，卻要為了彆人努力的去學習應和人類的生存法則。
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這份不舒服源於不想看到她如此奮力的應和，更不想看到她選擇一個陌生的人去應和。
為什麼不來找他呢？心中一個聲音在說。
這一刻，原則被人性壓倒。
他低聲道：“小朋友，你可以直接找我。”
蘇念愣住，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眼睛裡寫滿了她說不出的私欲。
她不想讓這些世俗的東西沾染他啊。
他是世人的教皇，是光明神在人間的化身。
縱然她抱著將高高在上的他拽入凡塵的野心，可仍舊不忍心把他變成凡夫俗子那般。
蘇念猛然低下頭，用手指撥弄著支棱起來的藤蔓，小聲嘟囔：“才不要找你，你本身就不管這些事情，要是管了多奇怪啊。”
這聽起來像是為他好的話，卻讓喬伊斯心中更加不舒服。
蒼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她，“小朋友。”
蘇念抬起了頭，“怎麼了……”
她望見了無儘的深海，窺視到藏在海底的冰川。
說不出的感受在胸口炸開，就像是先飲了一口烈酒，火|辣辣地從喉管滑下，接著又喝了一杯果飲，壓下了烈酒的辛辣留下酸甜的氣泡在咕嘟。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來。
她很想摸一摸麵前的人，讓他抱住自己，完整的擁抱住，呼吸他的氣味，感受他的體溫。
蘇念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像是一隻被蠱惑的小貓，從牆角踉踉蹌蹌向他走去。
大著膽子探出爪子，勾住了他胸前的流蘇。
然而當他抬起手時，她受到驚嚇一般，飛速撤回手，鑽進了牆壁，隻留下一句：“大人，我好累了，先休息了。”就落荒而逃。
周圍的光線變暗，昏暗之中，喬伊斯笑了下。
望著牆麵上朝他晃動的葉子，緩緩起身，一步跨越回了領域。
他走向王座，卻沒有坐上去，而是站在下方看著那座冰冷的王座。
這時有人從後方走來，約過他坐在了王座上。
一樣的王冠加冕華麗白袍，不一樣的是那王座上的人是銀色的長發，金色的眼眸，宛如一神祇一般，冰冷地望著下方的他，冷漠地說：
“你動了欲。”
聲音在領域裡回蕩，如同神明的審判之言，在喬伊斯耳畔炸開。
他沉默地凝視著王座上另一個自己，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否認。
方才，他的心念波動，暗欲叢生，無法壓製，釋放了光明神的力量，神的力量對眾生萬物有著強烈的吸引。
用光明神之力行陰暗之事。
萬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動了這樣的念頭。
雖然後麵，他克製了，但卻不是因為後悔，而是因為想要她真正的情不自禁的靠近自己，而非神力的引誘。
沉默了許久，他低聲道：“雪萊，我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困境之中，理智告訴我應該停止，再往前走就是沼澤了，可是我控製不住想要靠近，就像是有聲音在蠱惑我一樣，想要將她抓住，即使是深陷沼澤，也不想放手。”
他糾結困頓的樣子印在王座上那雙金色眼眸裡。
片刻之後，他聽到了另一個自己的聲音響起。
“你現在要與我融合嗎？”
“融合之後，完整的我們，就知道要如何選擇。”
王座上的人聲音依舊冰冷，但是在那雙金色眼眸深處是幽暗的光在閃爍。
喬伊斯望著他，望著另外一個滿是神性的自己。
千年之前，他在沉睡之中分裂了自己，一半是人性的教皇喬伊斯，一半是神性的光明神化身雪萊。
而現在，神性的自己在向他伸手，召喚他與之融合。
喬伊斯猶豫了，卻還是邁步向另一半自己走去。
他不知道這一次的融合後會是怎麼樣的。
人性擁抱了神性，還是神性吞噬掉人性。
喬伊斯發生的一切，蘇念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