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十五分,顧川再一次回到了彆墅。
大門依舊敞開著,像是一張大口無情嘲笑著他。
一道輕柔的抱怨從二樓傳來。
“顧警官,你來得好慢呀。”
顧川抬起頭,望見了站在露台上的蘇念。
她似乎有些不開心顧川的遲到,半個身子探出離開欄杆,晃著手中的茶杯,責怪道:“這茶都涼了。”
顧川這才注意到,她換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裙子像是綢緞,在橙紅色的霞光裡泛著淡淡的珠光,裙擺從欄杆縫隙裡探出,像是樂佩從窗口放下的長發,等待著女巫拽著爬到高高的閣樓上。
隻是,她不是公主,而他也不可能是女巫。
“蘇小姐,注意安全。”
縱然他對這個女人有著快要蓄滿格的怒氣,卻還是出於人民警察的身份,提醒著她。
蘇念聽到他的提醒,驚奇的睜大眼睛,倒是沒想到他還會關心自己。
這次,她沒有跟他唱反調,異常乖巧的支起了身子,手中透明的茶杯像是盛著一盞晚霞,晃動下猶如雲絮散開又聚攏。
霞光將她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煙粉,有著一股剔透的晶瑩,這股晶瑩驅散了她眉心的清冷,笑起來倒有了幾分糖果的甜,“謝謝顧警官,你快上來吧,我幫你重新泡一杯茶。”
顧川壓下心頭的異樣快步走了進去,等他來到二樓時,看到了沒有植物裝飾的二樓。
打通的二樓空空蕩蕩,除了正中間的床和角落裡的櫃子書桌外,就沒了彆的家具。
之前有哪些綠植的時候,還隻是覺得二樓的風格太過森林,但是現在就像是森林的樹木都被砍伐,隻剩下光禿禿的木樁,一股孤寂彌漫在整個森林之中。
顧川不免有些許歉意。
他望向那依舊靠在露台欄杆上的女人,出聲道:
“蘇小姐。”
聽到喊聲,蘇念回過身,看到了站在二樓門口的男人,淡笑著說,“快過來呀,已經給你重新煮了新茶,等會就能喝了。”
顧川走了過去,看到了露台上擺放的桌椅,以及上麵正在冒著熱氣的小茶壺。
嫋嫋水霧,像是一層屏障擱在兩人中間,透過那霧氣,顧川好像在一瞬間看到了什麼黑影在她身上閃爍,定睛一看,黑影又消失不見了。
“怎麼了?”蘇念好奇的問,“顧警官乾嘛這麼盯著我,是決定考慮讓我做你情人了?”
顧川:“……”
顧川:“蘇小姐,請不要拿自己名譽開玩笑。”
蘇念:“我沒有開玩笑啊,我很認真的,不過是你覺得我在開玩笑罷了,就像你認定我就是嫌疑人一樣,無論我怎麼說,甚至於積極配合你的調查,你依舊不信任我。”
她說著,似是自嘲似是無奈的笑了下。
短短幾分鐘,她接連笑了幾次,這讓顧川心頭那種異樣再度升起。
“呼——”
小茶壺發出呼嘯之聲,這時水開了。
顧川如被驚醒一般,猛然低下頭去看那燒開的茶壺,遮掩著心中的差異。
他剛才居然看她入了迷。
蘇念惋惜斂眸,果然這麼心智堅韌的人,不好蠱惑呢。
她走過去,拎起小小的茶壺為他麵前的玻璃茶杯倒上了水。
裡麵淡褐色的茶葉被熱水衝泡後,立馬如同花瓣一般展開,一股淡淡地清香撲鼻,這種氣味是顧川記憶裡花的香味,並不是茶葉的氣味。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蘇念溫聲解釋:“這叫春蘸,用七種春花熏製的,遇到水便會激發出它的香味,顧警官可以嘗一嘗,很好喝的。”
他這種平時十塊錢一斤的綠茶都屬於牛飲的糙人,壓根就沒聽過這麼雅致的茶,看了眼那已經變成淺褐色的茶湯,他沒有喝,而是抬眸望向了蘇念問道:“蘇小姐單獨叫我過來,肯定不是想請我喝一杯下午茶這麼簡單吧?”
“……”
蘇念低下頭,握住那一杯已經冷掉的茶,因為用力,指骨有些發白。
她的沉默讓顧川有些好奇,“蘇小姐?”
蘇念抬起頭,直直的看著他,眼底的脆弱讓他感到詫異。
“顧警官,我真的沒有殺他,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殺李湛。”
她眼眶紅了起來,有淚花閃爍,“或許,在你看來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很冷淡甚至很奇怪,但是,我們曾經是相愛過的,我不可能殺了他的。”
這是顧川在她臉上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彷徨的表情,就好像以前那個她一直戴著玻璃麵具,把自己偽裝的冷漠,而現在麵具碎了,露出了最真實的她。
美人落淚總是會讓人憐惜的,縱然是顧川自認鐵石心腸也難免有些觸動,但是,他按下了那份觸動,默默看著她流淚,等她情緒平複後,問:
“那蘇小姐,你可否解釋下,為何你隻帶他在晚上出門,他車禍後修養了兩年,應該不至於那麼虛弱到隻能晚上出去吧?”
蘇念聞言苦笑了下,“並非我不讓他白天出去,是因為他不能白天出去,出院以後,開始兩個月還好好的,可是自從搬到了這間屋子,他似乎就變得越來越虛弱也越來越畏懼光,隻能在晚上的時候出門。可是他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以為是我關著他不讓他出去,變得越來越多疑,總覺得是我要害他,後麵他就變得越來越易怒,久而久之,我們的關係越來越淡,我也不想跟他吵,所以,那天他提出離婚,我同意了,甚至感覺還有種解脫的感覺,但是我沒想到他會失蹤,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顧川敲了下手指,若有所思起來。
在現有的證據裡,是可以佐證她說的話是實話。
自己之所以懷疑她,是因為她先前古怪的態度,可是現在,她又變得正常了,雖然依舊稍顯平靜,卻也可以看出她流露出的害怕與茫然。
但是這種前後截然不同的變化,總歸讓人感覺怪異的。
這時,她忽然歎了口氣,語氣幽幽地說:
“顧警官,其實你應該明白的,我不可能殺他,殺了他,我自己後半生就毀了,我不想的,我想好好生活下去的,追求自己想追求的,無論是人還是夢想。”
這句話讓他心頭震了下,那種異樣的情緒再一次如潮汐一般牽引著他。
他錯開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說:
“可否把離婚協議書給我看下?”
蘇念點點頭,配合地回到屋內去取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