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一屍兩命(2 / 2)

同樣孝服的郭大強聽到聲音回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到莊老漢,立即上前跪在莊老漢的麵前:“爹,是小婿對不起您,爹,您打我吧……”

莊老漢提起拐杖,卻遲遲沒落下,最後他甩開了郭大強的手,指著他:“過年那會兒她都還是好好的,就兩個月,我好好的閨女就沒了,你,你怎麼照顧她的……”

郭大強抬手捶打自己的胸口:“爹,都是我的錯,怪我。這段時間,二妮的精神變得有些恍惚,有時候還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小婿太忙了都沒將這事也沒太在意,要是早知道是這情況……小婿一定去請黃嶺觀的師傅來幫她驅驅邪,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小婿……”

陳雲州沒耐心聽他這些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出口打斷他:“前天晚上你在哪兒,可有人證?”

“你,你是?”郭大強這才發現陳雲州這個生麵孔,他疑惑地看著陳雲州。

郭族長立即說:“這是縣衙的陳大人,來查莊氏案子的,你如實回答陳大人的話即可。”

郭大強點了點頭說:“回陳大人,前陣子我妹婿家建房子,前天晚上忙得比較晚,我就留在他們家歇下了。第二天,還是聽村裡人找來,我才知道二妮出事的,我妹婿一家,還有族長他們都可作證。”

郭族長點頭確認這事:“對,是在大強他妹婿家找到他的。”

“你妹婿家離這兒多遠?”陳雲州又問。

郭大強說:“大概七八裡地吧。”

陳雲州點頭:“那你最後一次見莊氏是什麼時候?她當時有什麼異常嗎?”

郭大強閉上了眼睛,聲音嘶啞:“前天早晨,小人去妹婿家,她當時身體不舒服,讓小人將三個孩子送去隔壁弟妹家,托弟妹幫忙照顧。臨走時,小的還請弟妹幫忙照看二妮。”

陳雲州挑眉:“這麼說,最後一次見過莊氏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妹羅氏?”

郭大強想了想說:“應該是。”

陳雲州對郭族長說:“去把羅氏帶過來。”

郭族長訕訕地笑了笑,指著跪在靈堂前一穿著白色孝服的女子說:“那就是羅氏。”

“羅氏,你過來,大人問你話。”

羅氏趕緊站了起來,她長得非常瘦,個子也很矮,難怪剛才她跪在那,陳雲州直接將她當成了莊氏的子侄輩。

她局促地走到陳雲州麵前,兩隻眼睛哭得腫成了一條線,聲音也是啞的:“民婦見過陳大人。”

陳雲州道:“你說說,最後一次莊氏是什麼時候?”

羅氏仔細回憶了一會兒說:“是前天傍晚,她一天都沒出門,民婦給她送飯過去,她沒開門,隻說要休息,民婦隻得走了。當時隔壁的春嬸子看到了,還跟民婦說了兩句話。”

被點名的春嬸點頭:“對,民婦看到羅氏端著飯菜隔著門口輕聲細語地跟莊氏說話,但莊氏說身體不舒服,沒胃口,不想吃,羅氏隻好將飯菜端了回去。”

陳雲州點了點頭,又問:“莊氏前段時間有很多反常的舉止嗎?”

好幾個婦人點頭:“對,她做針線活都心不在焉的。咱們幾個一次做鞋子,她還紮了手。”

“還有一次,我們去河邊洗衣服,莊氏不知在想什麼,衣服都飄老遠了她都沒發現。”

“問她,她怎麼都不肯說。”

……

好些人都舉出了例子,證明出事前,莊氏就有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作證了族長和郭大強的說辭。

陳雲州感覺這裡麵可能有內情,追問道:“那你們記得她是何時出現這種反常情況的嗎?”

幾人都搖頭:“具體時間不記得了,就是這陣子,過完年後沒多久吧,民婦記得去年底的時候跟她去趕集她都還好好的呢。”

莊老漢也說過年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陳雲州將目光投降郭大強:“過完年後,你們家中可發生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嗎?”

郭大強輕輕搖頭:“回大人,沒有,還是跟以前差不多。”

眼看已經問得差不多了,陳雲州正打算走就見江平帶著人過來。

陳雲州立即吩咐他:“江平,開棺驗屍。柯九,你兩個人去井底,仔細搜查一遍。”

“是,大人。”兩人立即帶著人行動。

江平命人開了棺材,將莊氏抬了出來。

莊氏渾身上下已經清理過了,臉上的血汙也已經擦乾淨,換上了一身靛藍色的壽衣,隻是額頭上那塊血淋淋的傷疤看起來非常嚇人。

有些膽小的婦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臉,發出吸氣聲。

江平蹲下身,先是觀察了一番莊氏額頭上的那個恐怖的窟窿,然後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個小鑷子,輕輕撥開莊氏的眼皮子觀察,隨後又觀察了其口鼻以及死者的脖頸手臂手掌等。

一刻鐘後,他放下了鑷子,說:“大人,小的有了發現。”

陳雲州精神一振:“說。”

江平道:“根據小的初步判斷,莊氏並非是死於額頭上的這處撞傷,而是窒息而亡。”

四周的百姓聽到這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莊氏。

郭大強驚訝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大人,這麼說二妮不是掉落進井裡撞死的?是……有人謀害了她嗎?為什麼?她一向與人為善,從不曾跟人結過仇,到底,到底是誰要害她?”

郭族長也沒料到是這個結果,震驚地看著陳雲州:“陳大人,這……會不會弄錯了?這人都死了,她身上除了額頭上的這處傷口,也沒其他的傷,怎麼就是窒……窒息死的呢?”

陳雲州沒有說話。

江平解釋:“莊氏額頭上的傷是死後造成的。生前受到這種撞傷,會有大量血液流出,呈噴濺狀,創口內會有凝血塊形成。”

“咱們發現莊氏時,她臉上都是血啊。”

“對啊,好多血,把她的臉都糊住了。”

……

江平搖頭:“那不是這個傷口流出的血,莊氏額頭這處傷口中並無凝血塊,而且創口泛白,四周的皮膚沒有收縮的痕跡,意味著這傷是死後造成。此外莊氏眼結膜點狀出血、麵色發紺、瞳孔散大……這些都是窒息而亡的特征。”

“沒錯。”柯九出現證實了江平的判斷,“大人,小的們剛才在井下仔細搜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大量的血跡,石壁上隻有一塊比拇指大一點點的血跡。若莊氏是因為墜入枯井中,撞到頭部失血過多而死,井底和石壁上應該會有很多血。”

江平講的話比較深奧,柯九這番話淺顯易懂多了。

郭家壩的人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個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連郭族長也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咱們郭家壩一向平和,村子裡的人都沾親帶故,都是自家人。”

陳雲州譏誚地勾了勾唇,郭族長可真會自欺欺人,那口井的傳說,幾十年前死的那幾個紅衣女子呢?這命案還少嗎?

他沒搭理備受打擊的郭族長,問柯九:“還有什麼發現嗎?”

柯九呈上一塊紅色的布料,還有一段白色的絲線:“這些都是在井中發現的。”

陳雲州點頭,問呆愣的郭大強:“莊氏死前穿的衣服呢?”

郭大強看向郭族長。

郭族長歎了口氣:“陳大人,紅衣,尤其是年輕女子死的時候穿的紅衣在咱們村裡被視為不祥,小的讓人燒了。”

這個迷信礙事的郭族長。

陳雲州皺了皺眉,現在莊氏死前的衣物燒毀了,單憑這些白色的沒有任何特征的絲線想要找到線索談何容易?在場哪家沒幾件白色的衣服?

“大人!”江平的輕呼打斷了陳雲州的思索。

陳雲州抬頭看了眼江平意識到他有話要說,旋即提步出門,並示意江平跟上。

到了空曠的院子裡,陳雲州蹙眉問道:“你還有其他發現?不方便在人前說?”

江平點頭:“大人,莊氏已壞了三個月左右的身孕,小腹微凸,還不明顯。”

陳雲州一怔,這倒是個新線索。

可莊老漢、郭族長、郭大強和羅氏這些人,沒有一人提起過這個情況,村民們議論的時候也沒人說過。那隻有一個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莊氏懷孕了。

這不正常,莊氏都已經生過三個孩子了。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婦女,她的月事兩三個月不來,小腹微凸,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但她為何沒跟家裡人說這件事?

陳雲州點了點頭:“回去吧。”

重新回到靈堂前,陳雲州讓衙役們遣散了不相乾的村民,隻留了莊家、郭大強一家還有郭族長,然後說道:“莊氏懷孕了,你們知道嗎?”

聞言,郭大強眼淚騰地滾了下來,眼睛紅得快滴出血來。他死死咬住下唇,力氣大得將嘴皮都咬破了,他似乎也毫無知覺。

莊老漢一聽女兒竟是一屍兩命,差點暈厥過去。

他癱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要讓我的二妮受這種罪……陳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查出殺害我二妮的凶手,求求您……”

柯九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莊老漢,不用你說,我家大人也會徹查此案的,你起來吧,彆跪了。”

莊家兄弟也紅了眼,一左一右攙扶起莊老漢。

郭族長也是一臉震驚,然後眼神閃了閃,垂下頭沒有說話。

陳雲州將所有人的反應收入眼底。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說道:“莊氏係被人謀殺,她的屍體官府要帶回去做進一步的檢驗。今天就到這裡,若你們有什麼新的線索,可隨時告知官府。”

丟下這番話,陳雲州便帶著柯九一行出了村子。

回去的路上,陳雲州問柯九:“你在村子裡打聽到了什麼?”

柯九撓了撓頭:“大人,村子裡都說莊氏脾氣很好,性情溫婉,郭大強老實憨厚,做事勤快,誰家有個什麼事叫他幫忙,他立馬就去了。兩口子在村裡人緣很好,從未與人結過仇。”

“而且他們兩口子成婚之後感情也挺好,住他們隔壁的兩戶人家都表示從沒見過他們兩口子紅過臉,兩口子去哪兒經常都是一塊。村裡不少小媳婦都羨慕他們兩口子,說一家人過成他們這樣的真是少見。”

那是什麼人要害莊氏?

這人必定是村裡人,因為隻有村裡人才極為了解村中這段紅衣女鬼上身索命這套說辭,能借邪祟的名義害死莊氏而不為人知。

他也差點成功了。

若非莊家父兄堅持要追查這事,告到官府,依郭族長的迷信,莊氏之死隻會被歸為邪祟作怪。

柯九也想到了這點,嘟囔道:“會不會就是那郭族長搞的鬼啊?他左一口邪祟,右一口邪祟的,這人嫌疑大得很。而且莊氏前段時間,懷孕了卻不告知丈夫和娘家人,每天還心事重重的,會不會……她這孩子有什麼問題啊!”

陳雲州看他。

柯九連忙說:“大人,小的沒說莊氏跟人通奸,小的……您說會不會是有人欺負了莊氏,才有了這個孩子。莊氏跟丈夫感情一向很好,她不敢說,但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總會被人發現。會不會是那個人為避免他欺負莊氏的事暴露,所以對莊氏痛下殺手?”

陳雲州扯了扯嘴角:“柯九可以做神探了。”

柯九訕訕地說:“大人,您就彆取笑小人了。”

陳雲州說:“你的推測有一定的可能,但有一點不合理。郭大強跟莊氏感情甚好,夫妻倆已經孕育了三個孩子,最小的兩歲,說明郭大強有生育能力,夫妻倆生活和諧,莊氏即便是被人欺負懷了孕,郭大強也未必會知道。”

畢竟這世上又沒有基因檢測技術。若真有柯九說的這種情況,彆說郭大強了,恐怕莊氏都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誰的。

“而且男人都重子嗣,若是能讓彆人給自己養兒子,那就更興奮了。那他明知莊氏懷了身孕還殺死莊氏的可能性非常小。”

柯九撓了撓頭:“大人說的是。那這到底是誰這麼狠心,要殺莊氏這麼個孕婦?”

陳雲州看了一眼完全黑下去的天色:“明日再派人去郭家壩仔細詢問一番,興許有一些細節咱們沒發現。另外,明天派人去郭大強的妹婿家,問一問他前晚的蹤跡。”

妻子遇害,丈夫往往是第一嫌疑人,郭大強今日的表現雖沒什麼可疑的地方,但辦案是講證據,還要再次確認他前天的行蹤,才能排除的嫌疑。

柯九點頭:“是,大人。”

隻是第二日上午,柯九幾人剛到郭家壩就又聽到了一個噩耗。

村子裡郭癩子死了,墜落進祠堂不遠處的那口枯井中死的,腰背弓著,臉朝下,跟莊氏死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可嚇慘了全村的人。

本來都認定莊氏是被人謀殺的,可因為郭癩子的死,村民們又想起了村子裡關於這口井的傳說,邪祟作怪的傳言再度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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