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舉起手,閉上了眼睛,用力砍了下去,大刀砸在鐵籠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也驚醒了籠子中的巨蟒。巨蟒動了起來,尾巴在地上拖動,但籠子限製住了它的行動,使它看起來行動看起來非常的遲緩。
陳雲州指著它頭部往下的位置:“那裡就是它的七寸,動手,打蛇打七寸,對準了,刀鋒從籠子縫隙裡插進去,對,就是這樣!”
女子一狠心,用力將刀紮了進去。
籠子裡的巨蟒吃痛,暴躁地在籠子裡拍打著蛇尾,弄得籠子轟轟轟作響,聲音驚得屋子裡其他心若死灰的姑娘們也紛紛看了過來。
女子嚇了一跳,鬆開了手,刀還插在蛇身上,隨著巨蟒的用力擺動,哐當掉了下來。
陳雲州語氣平靜地說:“看到了嗎?關在籠子裡的猛獸也沒什麼可怕的,你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撿起刀,繼續!”
第九間屋一個渾身都是傷痕的瘦弱姑娘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到籠子前,撿起了那把沾了血的刀,用力捅了進去:“去死,去死……”
接著又一個,一個個,沒有任何人指揮,她們像是有默契一般,撿起刀,用力捅進巨蟒的身體中,將所有的恐懼、仇恨全部發泄出來。
一刻鐘後,籠子裡的巨蟒渾身都是傷,奄奄一息地倒在籠子中,動彈不得。
陳雲州嘴角上揚,語氣很輕,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報仇很簡單。走吧!”
一行人出了百花苑,正好碰上薛劍等人。
薛劍看著幾十個形容狼狽的姑娘跟在陳雲州身後嚇了一跳:“這……這麼多?齊罡那狗東西不是人。”
陳雲州沒接這話,而是問:“齊罡呢?讓他跑了嗎?”
薛劍眉頭緊鎖:“我們一路找過來,每間房屋都搜過了,沒找到,不知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密室暗道之類的。”
“沒抓幾個家丁奴仆審問嗎?”陳雲州問。
這莊園太大了,他們人手有限,時間緊迫,沒法仔仔細細地搜一遍。
薛劍無奈地說:“抓了幾個拷問,都說不知道。”
“是嗎?”陳雲州眉峰很輕地挑了一下,“那就放把火燒了吧。”
薛劍震驚得一時忘了言語。這位陳大人看著年輕臉白好說話,也沒什麼架子,沒想到竟是個狠茬子。較之齊罡那種浮於表麵的狠辣,他的狠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
薛劍慶幸自己之前並未因對方年輕就怠慢。
他拱手作揖,態度較之從前更加恭敬:“是,陳大人。”
“通知下去,讓弟兄們撤出莊園,把這園子裡的活人全部帶出去,一刻鐘後,放火燒園子!”
衙役們紛紛行動起來,撤離的撤離,抱柴的抱柴。
一刻鐘後,所有衙役全部撤出了莊園。
薛劍彙報:“大人,人都撤出來了。”
陳雲州背著手,看著這座充滿罪惡的莊園:“動手吧。”
薛劍揮手:“點火。”
兩個衙役舉著火點燃了大門兩側堆積的柴火。他們沿著走廊,鋪了許多柴火,還將廚房裡的油全部潑在了乾柴上助長火勢,以保證大火能快速燃燒起來,並蔓延到整座莊子中。
很快大火就由大門口往裡擴散,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富泉山莊上方就冒起了滾滾濃煙,直衝雲霄,驚動了周邊村落,甚至是城裡的百姓,不少人駐足抬頭議論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人群中有個乞兒冒出頭說:“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今早我去要飯的時候,碰到衙門的差爺在攤子上吃早點,正巧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什麼?老乞丐,你彆賣關子,快說。”
乞丐按住肚子:“哎喲,太餓了,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沒力氣說話。”
眾人無語,你剛才還中氣十足,裝什麼裝?
急於聽八卦,人群中有個錦衣公子哥示意隨從給錢。
隨從掏了五個銅板給乞丐:“我家公子請你吃飯,趕緊說,若說得好了,我家公子還有額外的打賞。”
“好嘞,公子仁義!”乞丐接過錢,美滋滋地藏進衣服裡,神秘兮兮的說了起來,“他們是奔著富泉莊園去的?富泉莊園聽說過嗎?”
“那可是齊家那位公子弄的銷金窟,聽說專門招待他的朋友,外麵的人若是想進去玩,得交大筆的進門費不提,還得有熟人引薦。”
“我好像聽說過,我有個親戚就住那附近,說有幾次半夜路過時幾百米開外都能聽到女子的慘叫聲。”
乞丐點頭確認:“沒錯。那些都是良家女子,各種坑蒙拐騙弄過去的,可慘了。咱們知府大人就是那戲文裡唱的青天大老爺,特意派人去收拾那齊公子,解救那些姑娘。”
“真的啊,知府大人可真好。”
“是啊,那個齊……也太可恨了,燒死活該!”
乞丐再拱了一把火:“你們現在過去剛好趕上,說不定還能看到他活活被燒死呢。”
齊罡橫行霸道這麼多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幾,慶川城內不少百姓恨他恨得牙癢癢的,聽到這個提議都很心動:“我回家叫我大姑子,他家那胭脂鋪子就是被齊家的狗腿子給強搶去的。”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趕緊呼朋引伴,唯恐吃不上熱乎乎的瓜。
人群散去,乞丐捂著新到手的十枚銅板,又想到昨天那位闊綽公子給的二兩銀子,心裡樂開了花。說幾句話就能弄這麼多錢,這樣的差事要是每天都有該多好。
***
火勢越來越大,哪怕是站在三丈開外也灼得人難受。
外麵都這麼難受,更彆提還躲在園子裡的人了。
齊罡和管事帶著幾個心腹藏在假山下麵的一個密室之中,這是當初建園子時弄的,這莊園中隻有齊罡和管事知道。
躲了一會兒,管事便感覺到了異樣:“哪裡來的煙味?好濃!”
大家找了一圈,驚恐地發現是從頭頂的石縫中湧入的。
“不好,公子,官府的人找不到我們,怕是放火準備燒死咱們。”
齊罡咬牙切齒:“我出去一定要把那姓陳的碎屍萬斷,將他的屍體拿去喂菜花。”
菜花便是那條巨蟒。
管事連忙指了一名家丁去打開機關,然後爬出去看看什麼情況。
家丁一爬到地上就驚呼起來:“公子,齊管事,咱們快跑,著火了,都是火……”
幾人趕緊從假山裡爬了出來,然後連滾帶爬地衝向大門的方向,等衝出大門,他們才後怕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好險,隻怕那麼一點點,他們都要燒死在裡麵了。
齊罡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在管事的攙扶下站起身就看到陳雲州站在他麵前。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齊罡兩眼暴凸,惡狠狠地瞪著陳雲州:“你……你給我記住……”
陳雲州含笑看著他:“是嗎?”
兩人相對而立,一個身姿挺拔,傲然而立,姿態閒適,一個滿臉是灰,表情猙獰,狼狽不堪,隻顯得齊罡色厲內荏。
齊罡咽不下這口,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
管事連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冷靜,如今形勢比人強,暫且不易跟這姓陳的硬碰硬。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衙役的驚呼:“陳大人,薛捕頭,齊大人來了。”
話音剛落,大家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又疾又重。
齊罡眼看靠山來了,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手指輕蔑地隔空指著陳雲州的臉:“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把你的肉一點一點剮下來,喂我的小花,你等著,我要讓你生不如……啊……”
忽然,他的叫囂戛然而止,換成了突兀的尖叫。
齊罡低下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刀,更讓他震驚的是捅他這一刀的女子,瘦弱、矮小,鎖骨處還有他某次興起用鞭子抽打出來傷痕。
就是這樣一個螻蟻也敢對他動刀。
他憤怒到了極點:“好……你好大的膽子,我要殺了 …”
他伸手去抓大刀,卻聽刺啦一聲,那柄沒入他胸口的大刀被拔了出來,鮮血噴湧而出。
齊罡吃痛,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他按住胸口想撐著站起來,卻覺大腿一痛,那把刀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左腿上。
齊罡一個趔趄,跪在地上,用力按住胸口,抬起下巴看到又一個眼熟的女人,這個女人當初跪在他麵前搖尾乞憐,舔他的腳,隻求他輕一點,可今天這個賤人竟敢對他橫刀相向。
“我一定要弄死你們。你們通通都得死,都得死……啊……”
狠話隻放到一半,他忽覺下腹一痛,低頭便看到那把刀捅進了他小腹,而眼前持刀之人又換了。
這還沒完,隨即又有一名女子接過先前那人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地砍在齊罡的胳膊上,一個接一個,她們就像是排練過似的。
不過幾息的功夫,齊罡渾身上下就有多了六七處傷口,血浸染了他雪白的袍子,讓他看起來像個血人一樣。
齊管事看到這一幕都要瘋了,連忙爬了起來,叫家丁去阻止,但卻被衙役給攔住了。
“你們乾什麼?快,攔住她們啊,她們都瘋了,瘋了,全是一群瘋子……啊……老爺,老爺,您快來救救少爺啊!”
就這麼說話的功夫,齊罡身上又挨了兩刀。
齊管事嚇得渾身顫抖,撲通跪下,對著陳雲州,對著這些手持大刀的女子,不停地磕頭求饒:“陳大人,陳大人,求求你,快阻止她們啊,這樣下去我家公子會死的,求求你了……姑娘們,我們錯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家少爺,你們要什麼補償,我都給你們,一千兩,一萬兩夠不夠……”
他就像曾經那些求過的他的無助少女一樣,磕頭求饒,將那些他曾經鄙夷、輕視的話不停地重複,再重複。
陳雲州冷眼看著這一幕,不為所動。
忽地馬蹄聲越來越近,已近在咫尺。
消瘦的少女,雙手舉起那把被血染紅的大刀,回眸瞥了一眼馬蹄疾弛而來的方向,堅定地落下了大刀,陽光反射在大刀上刺得人睜不開眼。
匆匆趕來的齊項明目眥欲裂:“不,不……住手,住手……”
他飛快地跳下馬,可還是遲了一步。
一顆人頭咕嚕咕嚕地滾到他的腳邊,那雙他熟悉的,總是充滿戾氣暴躁的眼睛鼓得大大的,盛滿了恐懼、痛苦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