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的臉部線條冷硬,唇色微抿著,有些蒼白,他比身邊的學生都要高上許多,但是因為走路姿勢一深一淺,看起來格外奇怪。
也確實很奇怪,那些學生們全都成群結隊的走出校門,隻有少年一個人,他孤零零的,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陪著他。
穿過那條馬路,男生走到書店麵前停了下來,書店老板仿佛認識他,轉過身拿了一本厚厚的習題冊,看著外麵的雨幕,老板的手頓了頓,將屬於自己的雨傘拿了起來,想要連帶著那本練習冊一起遞給對方。
但是男生隻是伸手拿了那本習題冊。
“許同學,雨很大,打著傘回家吧。”書店老板出聲道 。
原本嬉鬨著躲雨的學生全都沉默不語的站在旁邊,他們不說話,不離開,隻是站在原地,冷眼看著站在那裡的少年。
祁時站在旁邊,瞧見著,隻感覺原本有著溫度的雨滴突然變得跟雪水一樣冰冷,那些冷著眼的視線,比寒冬臘月的冬風還要刺人。
“喂許汜,老板施舍給你的就接著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出聲說了這麼一句話,聲音乾吼著,諷刺意味十足。
書店老板聽見這話,探出頭來罵著:“哪個混蛋說的混賬話!”
許汜沒有伸手接那把傘,他將習題冊放在書包的內層裡麵防止被打濕,校服外套為書包擋住了雨,隻留下了一件短T。
打濕的頭發將他的身形襯的愈發的狼狽,沒有在意人群中的那道聲音,小醜將習題冊放好之後,便重新將書包背好,或許是很少說話,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對著書店老板說:“不用了,謝謝。”
說完這句話,孤寂冷漠的少年重新走進了雨幕之中。
祁時看著那道背影,恍惚間想起來了什麼,也知道了為何少年給他的感覺會那麼熟悉。
這是年少時的小醜,是尚且還是人類,擁有著七情六欲的小醜。
許汜許汜,小醜的名字祁時從沒聽對方說起過,第一次聽見,卻是從一句極為難聽的話裡麵知曉的。
祁時打著傘,朝著雨裡麵的少年跑了過去。那時候第三中學門前的公路種著兩排常青樹,樹枝伸展,在公路下方蔓延一片綠蔭,雨天的時候也能擋下一些雨水,隻是時不時會有豆大的雨滴驟然下落。
祁時追了過去,他將傘撐在許汜的頭頂上,為對方擋雨,和許汜並排著走在雨幕之中。
滿身疏離孤寂氣息的少年卻停下步子,和祁時拉開了兩步距離:“不要跟著我。”
他滿臉冷漠的說道,像是豎起渾身尖刺的小刺蝟,拒絕任何一個人靠近。
祁時卻渾然不在意,他聲音低緩,眉眼總是帶著笑意,讓人不自覺的就心生好感了起來,也讓人說不出重話。
祁時道:“我沒跟著你,隻是與你同路罷了。”
看著青年染笑的眉眼,許汜心中的煩悶褪去了一些,埋在喉間的那聲“滾開”,也成了悶悶的“隨你”。
祁時樂不可支,隻覺得夢境之中,年少時的小醜比起之後的沉默寡言,有些彆彆扭扭的樣子,彆樣的可愛。
他們並排著走在一起,廉價的一次性雨傘撐在頭頂上,擋住了大半的雨水。
夏日的雨不算很大,可綿綿細雨最是磨人,往往一下便是好久,若是不帶傘走進雨裡,不消一會,渾身上下都會被打濕。
雖然不冷,但是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青年時的祁時要比許汜高上半個頭,肩膀也要寬些,書店老板給的傘是單人雨傘,遮下一個人已經是勉強,更何況兩個,祁時露在外麵的那半邊肩膀被打濕,衣服比其他地方顏色要深上一些,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許汜這邊,隻有些淋漓的雨水會落在露出來的手背上,他被嚴嚴實實的遮擋在傘下,可是給他打傘的青年,半邊身體都暴露在了雨水當中,許汜腳步是不平穩的,一瘸一拐的走著,速度很慢,但是祁時卻也沒有半分不耐煩,放慢著腳步和他保持著同一步調。
許汜看向祁時的眼神晦暗不明,黑漆漆的眼睛像是一眼忘不見底的深淵,足以將一切東西吞噬掉,隻是當雨中的青年朝著自己看過來的時候,許汜卻低垂下頭,將所有神色都掩蓋在了眼眸底下,沒有讓青年察覺到半分。
腳下的公路崎嶇不平,地麵上全都是坑坑窪窪的小水坑,一踩便會陷進去,而祁時的鞋子早就已經被打濕了。
公交車的站口徒步走過去要走上十多分鐘,穿過一條居民巷就可以直接到達,隻是在經過潮濕陰冷的巷子的時候,迎麵卻飛來了許多的石頭。
石頭不小,沒有被打磨過,砸在身上生疼,祁時手疾眼快的將許汜拉到自己的身後,巷子太窄躲不開,他便用身體將那些石頭全都擋住了。
夢境中的痛覺十分真實,那些石頭砸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祁時凝眸看著那些躲在巷子院牆後的男孩們,他們自以為躲得很嚴實,頭頂上五顏六色的雨傘卻暴露了他們的行蹤,一看那些扔下來的石頭沒有砸到人,便嘩啦嘩啦的挨個跳下院牆,準備逃跑。
祁時手裡撚著個剛才抓住的小石頭,朝著其中一個動作最慢的男生扔過去,那小石頭砸中了男生的腦袋,他吃疼的叫喊了一聲,轉過頭對著下麵的祁時放狠話:“該死的,你給我等著!!”
隻是放了句狠話,便隨著那群男孩子跑走了。
而還在巷子裡麵的祁時看見那個男生的臉,有些疑惑,剛才那個人,是幼年的陸參?
不,不是陸參,五官隻有三分相像,還有些稚嫩,若說真的像誰的話,倒像是上次給祁時送玫瑰花的人--陸齊。
但是為何小醜先生的少年時代會有對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