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是個大晴天,萬裡無雲的那種。
羊雅中學的四千學子都聚在操場上。
鮮豔的紅旗在旗杆上隨風飄揚著,頭發比天空雲朵還稀疏的校長在紅旗下慷慨激昂著,穿著白袖黑褲校服的學生們在校長的“魔音”中昏昏欲睡著。
唯有石時猗在隊列後頭來回踱著步。
“老師,我什麼時候才能上去發表講話?”他一臉焦灼地看著班主任。
班主任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作為一個教齡二十年的中年老師,他太知道這些孩子旺盛的表演欲了,石時猗縱然成績不好,但也還是個青春躁動的少年不是麼?
再說了,想他都四十多了,何嘗不也想上去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當然啦,揮不揮斥是次要的,主要還是想校長這個位置……
可班主任沒有搭理,站在後麵的陳思維卻開始陰陽怪氣起來,“想上台講話?你算老幾,等下輩子吧。”
他話音一落,身邊幾個平時看不太上石時猗的同學,就附和地爆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聲,惹得周圍好些人看了過來。
班主任立時眼一瞪,幾人才悻悻收了聲。
“大善人”同桌李明偉這時悄悄向著石時猗靠了過來,低聲說道,“不急,校長說完話後,就輪到學生代表講話,到時你就可以上去發表了。”
“記得,校長一下來你就趕緊上,發表演講時,記得要大膽,要張揚,要真情實感,彆管彆人怎麼笑你,也彆管彆人怎麼趕你,你都要堅持說完說長,要知道,你站在上麵越久,就會越多人注意到你……”
李明偉邊瞎扯邊偷眼看他,隻見石時猗點著頭,一臉信服,臉上還流露出壯士上山前臨行受訓的莊重。
“嘶……”
李明偉忍不住齜著牙,他都開始有些搞不明白了——這小子不會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反而在看我笑話吧……
這個念頭剛冒起,他都忍不住顫栗起來,“是了,是了,他就是明明知道,卻故意看我怎麼編,他耍我!”
正當李明偉剛自認明白一切時,眼前這個向來委委屈屈縮在隊列後頭的少年,竟真的大步流星地往前麵走去。
“石時猗,乾嘛呢!校長說完還沒結束呢,還要學生代表講話才結束,快歸隊!”
以為他要提前離場的班主任皺著眉頭在後麵低聲嗬斥著。
但石時猗置若罔聞,他是個係統,隻執行自己的任務,而現在,上台演講就是他的任務!
“接下來有請我們學生會代表講話。”
校長cute了一下流程,台下配合地稀稀疏疏地鼓著掌。
升旗台的另一邊,一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眼鏡少年正雙手合十,有些緊張地盯著那高台。
好,等一下就是自己上去了。
他正準備邁步,突然眼一花,一個比自己稍稍高一些,但瘦得多的同學越過自己,走向了高台!
“嗯?難道還有彆的流程,看來是我急了,也好也好,再過一過稿子……”眼鏡少年自我安慰地鬆開了雙手,暗自呼了口氣,遙遙看著那一雙黑色布鞋跨過三層階梯,穩健地踏到國旗之下的升旗台地板上。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叫石時猗!”
黑色布鞋的主人石時猗俯身在話筒上自我介紹了一下。
聽到音箱傳出來的聲音,台下原本昏昏欲睡的眾人都睜開了眼,紛紛看向這個其貌不揚,甚至還有些幾分土氣的少年。
這誰呀……
正在人群開始交頭接耳時,高三五班直接就炸了!
“挖槽!真的上台了!”李明偉嘴巴張大得可以吞下一個鴕鳥蛋。
陳思維更是傻傻地呆在原地,話都說不出來。
至於他身旁的班主任,更是一臉茫然,啥時候說讓自己班的學生上了,學生會咋沒提醒自己?
唯有隊列中站在最前麵的班長周雯推了推眼鏡,看了看不遠處還在低頭背稿的眼鏡少年,又把視線落回石時猗身上,心中忍不住嘀咕道:“這家夥,不會真的苦瓜中毒,然後把腦子都毒壞了吧,這學生代表不就站在自己前麵還沒上台嘛?”
沒理會有些混亂的台下,石時猗接著開口道:“今天我和大家分享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呦,居然不是打雞血!台下的眾人提起了幾分興致。
“我昨天在得知要成為一個受歡迎的人,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後,感到了一陣心痛……”
台上石時猗的聲音在傳播著,台下文科班的某一隊,一個高挑少女拉了拉旁邊的甜美女孩,“曼晴,你看,這是不是昨天那個傻子啊……”
林曼晴低頭將手機屏幕上的架子鼓鼓譜長按點了下保存後,才收起手機,挑眼去看。
果然,是昨天那個留著蔫蔫的劉海,但一臉認真的搞笑男。
“他是想分享昨晚的笑話嗎?”被叫過大姐的顧秋不懷好意地揣度著。
“不知道耶,聽聽看咯。”林曼晴挽著顧秋的手臂,踮著腳看著台上的少年。
升旗台上的石時猗接著說著,“我心痛在於,當我舍棄一個本我最重要的東西,去換來大他者定義的歡迎時,這個過程是否是我真正想要的呢?”
聽到這,林曼晴忍不住看著顧秋,小聲竊笑道:“他不會在說他的小兄弟吧?”
顧秋一臉無奈地點點頭,“大概率就是了,這種公開處刑的方式,我還真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