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上午,賈璉護著黛玉到京城碼頭,看到孫家的人正在收拾,就知來的正是時候。旁邊起了一個簡單的棚子,裡頭有個男子坐著,時不時有人過來回話,看起來就是孫家主事的人了。賈璉請黛玉先坐在馬車裡等等,還不知孫家如何安排船隻,他先去打聽一番。
走進一看,才發現這人雖然穿的平常,但麵白無須,居然是個太監!想到孫小姐在宮裡關係深厚,又確是情理之中。賈璉不敢怠慢,忙去拜見,一問才知,竟是禦前大總管顧太監。不由得感歎皇上對這樁婚事的看重。難得有幸見到禦前的人,賈璉連忙恭維巴結起來,顧總管也還算和藹。
顧總管得知是賈家的人,就使人去稟告曦月說林姑娘到了。不多一會,一個嬤嬤下船來,見過賈璉,笑道:“我們姑娘想問林姑娘,既然一路同行,不如就同一個船?彼此也好照應。”
賈璉聽著也有道理,便道謝,又使人去後頭馬車和黛玉說,並安排人把行李裝船。一切妥當後,顧總管等諸多人,目送船隻緩緩離岸,駛離京城,直到完全看不到為止。賈璉本在黛玉上船後就想回轉,一看顧總管還在岸邊目送,也並不敢提前離去,隻陪著一起。
曦月的船有兩層,雖不是大樓船,也十分寬敞。第二層分為兩個大套間,曦月自己住一個,另一個就安排給黛玉。
她正在自己房間裡查看皇上給準備的嫁妝清單和人手資料。因為去到揚州還有母親會準備,所以在財物上皇上並沒有多給。金銀和古董字畫是沒有的,主要是各季不同場合用的內造首飾和擺設,給她充門麵用,精致奢華,再加上禦賜的名頭自然就都是無價之寶了。
土地宅子方麵,有一個溫泉莊子在京郊,留待日後回京落腳用,剩下的隻有一個揚州的五百畝的大田莊。
皇上給的最有價值的,其實是人。明麵上陪嫁的有專門幫忙管家處理內宅事務的四個大丫鬟並四房男女,他們全都身有一技之長。
四個大丫鬟裡,春雨過目不忘,同時對一些小細節格外敏銳;春雪精通藥理,雖說她自己就可以算是大夫,但有些內宅手段曦月一知半解,春雪正可以幫她;春露和春梅都是算賬的好手,日後她要過目的公賬私賬何其多,總得有幫手。那四房的男人乾脆就都是侍衛,負責保護她,與外頭聯絡,日後再買了人也能幫忙訓練武仆。
還有些彆的人手,揚州的暗探等她去到安置下來,會找機會來拜見,在京城裡用慣了的一些骨乾幫手已經提前調入各個州府,至於之前說的農莊相關管事技術人員和佃戶等,也在她的大田莊安頓好了,先這麼囫圇做著,等她嫁入林家接管內宅後再統一安排。
黛玉走進來房間。一進來看到正中坐著的曦月,就不禁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曦月穿紅戴綠,雖然是常服,卻與初見時一身素雅有截然不同的氣質。
隻見她上身是海棠春色的小襖,下身煙粉色輕紗長裙,耳朵上掛著金累絲燈籠形耳墜,秀發烏雲,正中一支鑲寶石蝶戀花金簪,大氣雍容,兩側一對小巧的累絲金鳳簪,雕刻精細栩栩如生,後邊還插著一支點翠孔雀步搖,嫵媚動人。
麵若銀盤,目若秋水,淡掃蛾眉,膚光如雪,朱唇點點。平素淡妝時的清麗,在盛妝後終於顯出十分的光采,顧盼之間,風姿絕倫。看她穿的喜慶,黛玉才恍惚對要結親辦喜事有了更真實的感覺。
曦月對她招手笑道:“黛玉,怎麼站在那裡?快過來。”
黛玉和身邊的白嬤嬤向曦月見禮,黛玉坐到曦月身邊,曦月首先問道:“這位是?”
白嬤嬤答道:“奴婢姓白,是林家的管事嬤嬤。”
春雨搬了繡墩請白嬤嬤坐,春雪上了茶,曦月對黛玉笑道:“那邊屋子看了嗎?有什麼不好的和我說。想來丫頭們也沒收拾好,不如在我這玩一會,亂糟糟的衝撞了你就不好了。”
黛玉笑道:“謝您關心,色色都好。丫頭們確實還在收拾,那我就叨擾了。”
之後的一個月裡,白嬤嬤時常帶著黛玉到曦月這邊聊天。雙方都有意親近了解,很快就熟悉起來。
黛玉覺得曦月博學多聞,直爽大方,溫柔耐心,並不把她當作小女孩敷衍,曦月也覺得黛玉細膩體貼,知事明理,純粹率真,並不是一味驕傲,憂鬱,小性兒。曦月想,這樣聰明可愛的小女神,你待她以真心,她也以真心回報,誰能不喜歡呢?
顧太監辦完差回到皇宮,卻不往乾清宮或者養心殿去,徑直走向宮裡最高的建築西華樓,果然在頂樓尋到了皇上。他正憑欄遠眺,目光悠遠。
顧太監先行禮,然後回稟道:“陛下,您吩咐的差事奴才辦完了。”
水清微微頷首,過了好一會兒,才聲音飄忽的說:“小顧子,京城到揚州有一千多裡,從今以後她離朕有一千裡遠啊。”
“朕今早在這最高的西華樓眺望,連碼頭都看不到。”
顧太監在曦月進宮前就服侍皇上了,很多事情門清。在曦月麵前,皇上最放鬆最開心,要他說皇上想要什麼不能要,可好幾年了先是猶豫要不要納入後宮,後麵又猶豫要不要放她出宮,優柔寡斷的都不像政事上殺伐果斷的陛下了。去年陛下終於下了決定,雖然他不理解,但作為太監是絕不能提異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