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錢包裡摸出一摞符篆放在林雪曠手上,鄭重地說:“這是請了磬寧峰的專家針對本次事件專門研製出來的防奪舍符,你收好,我看你的狀態可不對勁。”
謝聞淵道:“快滾你的吧,嫉妒彆人的嘴臉真醜惡。”
易奉怡嗬嗬一聲:“不跟你們扯了,我今天約了聶玉成,不好遲到,先走了。”
林雪曠道:“聶玉成?”
易奉怡道:“對,就是玄學協會的會長。哎,我記得他一直對你挺照顧的是吧?要一起去見見嗎?”
林雪曠還沒說話,謝聞淵已經把易奉怡的腦袋塞回到了他的車裡,笑著說:“你還是走吧。知道我今天能約個會多不容易嗎?挖牆角的缺不缺德啊。”
謝聞淵被阻止談戀愛可是會一秒鐘原地變身瘋批的,易奉怡絕對惹不起,抬起手表示投降:“好好好,走走走。”
林雪曠在旁邊圍觀,一副幸災樂禍看熱鬨的樣子,但易奉怡開車一走,他臉上那點極淡的笑意就如水麵上散開的墨跡一樣慢慢地化開了。
林雪曠問謝聞淵:“你不想讓我見聶玉成?”
謝聞淵笑著反問道:“你想見嗎?”
林雪曠笑了一下。
兩人沿著長街向前走去,謝聞淵告訴林雪曠:“我本來也正想和你說這件事,最近我得帶人去一趟玄學協會,以考察交流的名義在那裡住幾天。”
林雪曠道:“你準備去查什麼?”
謝聞淵道:“查一查聶玉成。也順便了解下協會總部目前的現狀,我手頭其實已經掌握了一些資料,但不親自甄彆一番,總是不放心。”
林雪曠知道謝聞淵的意思,其實他的心中也同樣存在些微疑慮。
林雪曠和唐凜之間的那段淵源,按道理說是不會有外人知道的,就連林雪曠自己,都是到了暗礁見到唐凜之後,才發現他就是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人。
可玄學協會偏偏就一下子挑中了林雪曠去暗礁臥底,接近唐凜,那麼多人沒有完成的任務,果真就被林雪曠給做到了。
當年因為這件事,會長聶玉成被不少人誇獎慧眼識英才,可是一切真的隻是巧合嗎?
也正是因為這樣,林雪曠自從回國之後就幾乎沒有再跟玄學協會接觸過,一直選擇住在學校,甚至謹慎地連自己的同門都疏遠了。
林雪曠問謝聞淵:“你之前的記憶中,有沒有相關情況?”
謝聞淵搖了搖頭:“因為我不停試圖扭轉命運,一個小小的細節又有可能造成其他人經曆的改變,所以每一次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同樣一個人,在這一世是敵,在另一世是友,又過了一世可能就不存在了,完全無法依照先前的經驗來判斷,甚至還必須摒棄掉這些經驗,以免受到迷惑。”
就算是一局通關遊戲,不停地玩上幾十次,恐怕精神也會錯亂,更何況真實的人生中,變數隻會更多。
林雪曠道:“你去吧。這邊的案子還沒完,我留下繼續調查。”
謝聞淵道:“你還要繼續追查關於筆仙的事情?”
林雪曠點了點頭:“根據任素的說法,就是李向強將七星雷火印帶回家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偶然買到。但劉纖的死,那些孩子們被奪舍,以及一中多功能館的建造,背後全都有所謂‘筆仙’的影子,我認為他至關重要。”
謝聞淵有點不安,又不太想走了:“你小心點。”
林雪曠道:“我會注意。但說實在的,既然怎麼樣都有可能出事,一個人躲在臥室裡都有可能會被塌下來的天花板砸死,睡覺的時候還有可能突然就咽氣了呢,那倒不如該乾什麼乾什麼,反倒有希望讓這一切早日結束。”
謝聞淵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反正這回咱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你要是死我也活不成,我要是重生你也得重生。你答應過我,不會放棄。”
林雪曠微哂:“當然,我也不喜歡這種被愚弄擺布的感覺,就算是死,最後,我也得死個明明白白。”
雖然俗話說生死有命,人生在世難免多生變故,可像是林雪曠這種情況,明顯不是單純的命裡帶衰,而就是在冥冥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偏不讓他活下去。
要不是遇上謝聞淵這個撞的滿頭血也一定要達成目的的傻子,林雪曠甚至到死都不會發現這一點。
他想起父親曾經提到過,自己出生的時候就是難產,是後來碰見唐凜給了一個平安符,林雪曠才順利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或許那就已經注定了他坎坷命運的起點。
人很難把生死問題看淡,林雪曠也不能免俗,就這一條命,他又怎麼可能不希望自己平平安安,活的更久一些呢?
但當著謝聞淵的麵,林雪曠並沒有過多地表現出這種情緒,他不想給謝聞淵太多的精神壓力。
大概是由於母親的身體不好,他出生時又不太順利,從小也是被父母嗬護備至,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隻可惜變故太多,全家那樣幸福生活的時光,實在是太短暫了,就連承載著全家美好記憶的房子,都已經為了給母親治病而賣給了鄰居。
後來林雪曠和父親一直住在租來的房子裡,他長大後曾經很想回家去看一看,可惜那個家其實早已經沒有了,即使去了也是麵目全非,倒不如不看。
林雪曠還記得,在同唐凜合作以後,父親變得越來越忙碌,但心情卻很好。還跟他開玩笑說,一定要在他結婚之前再買一套大房子回來,給他的新娘子住。
可惜,爸爸沒有活到那個時候,他也沒有娶到新娘子。
玄學協會的總部在臨省的靈山上,謝聞淵走後,林雪曠終究還是故地重遊了一次。
他們家過去也在A大分給教職工的家屬樓裡,離學校很近,林雪曠出了圖書館,順著後廣場的小路出了校門,再穿過一處便民廣場,就到了A大的教職工小區。
這是他長大之後頭一回來。
天氣有點陰沉,灰藍色的天空上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淺淡的光線下,仿佛周圍的一切草木、建築、行人也都顯得蕭瑟而寂寞了。
這處小區已經有年頭了,前不久樓裡才剛剛安上電梯,但外麵的大體布局沒有變,草坪的外麵圍著修建整齊的冬青,旁邊是一些供居民娛樂健身用的器材。
林雪曠抬起手,握住秋千側麵的欄杆,金屬在空氣中冷沁如冰,小時候他坐在上麵,爸爸會在後麵推他,一蕩就蕩的很高。
他不愛回憶過去,可是人站在這裡,那些過往卻不受控製地撲麵而來。
前行,左轉,從中欄杆中間的小鐵門裡穿過去,再走上兩級台階,林雪曠一眼就看見了二樓自己家的窗戶。
他原本也沒有打算要上去,隻想稍微在樓下站一站,可就是看了這一眼,林雪曠赫然發現,那扇窗戶上麵,竟然用吸盤掛鉤粘著幾個長頭發的布娃娃,顯得十分彆致可愛。
這些娃娃在網上是買不到的。他媽媽的手一直很巧,最喜歡搗鼓這種小玩意,林雪曠記得她在醫院的病床上縫了很多,爸爸就帶回來掛在了窗子上。
房子早就賣了,娃娃他們帶走了一些,搬家的時候又丟了一些,後來爸爸也因車禍去世,他幾番輾轉,父母當年留下來的東西幾乎沒有一樣還在,隻剩下一本相冊還記錄著當年。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娃娃怎麼可能還掛在這裡?
林雪曠這時才發現,比起周圍那些人家的防盜窗和護欄,他們家的窗戶也是那種老式的,上麵的油漆已經斑駁,在整棟樓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像時光獨獨凍結在了這裡。
他的心跳忽然急促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樓,握住門把,又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或許一切不過是個巧合而已,也或許是人家覺得那幾個娃娃格外漂亮,所以留下來,如果敲響了門,門內出現一張陌生的麵孔,他又怎麼跟人家解釋?
林雪曠難得猶豫,可這時他的手卻不知道碰到了什麼,那扇有些老舊的防盜門竟然自己打開了,像是在歡迎他一樣。
大廳裡的一切出現在他眼前,竟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過,仿佛是一個能夠實現奇跡的夢。
林雪曠踏進了屋子,回手輕輕在大門上扣了三下,這扇門被下了迎客咒,不需要門鎖,被他這樣一敲就自動關上了。
從來就沒有什麼能夠讓時間靜止的魔法,他這樣環顧過去,仿佛房間裡的一切都跟印象中的模樣沒有改變,但其實是有人將每一處細節精心布置過。
窗戶上那幾個娃娃的手工和用料比母親當年病中隨意做出來的要精致一些,但頭發、眼睛和衣服的配色都沒有什麼變化,所以他剛才在樓下一眼望過去的時候,才會覺得驚訝。
會做這件事的,這個世界上除了謝聞淵,不會再有彆人。
謝聞淵沒有來過林雪曠小時候的家,但一定把林雪曠那幾本舊相冊翻過很多回,所以才會複原的這樣像,隻不過謝聞淵從來都沒有在林雪曠麵前提起過。
如果他不想被過往牽絆,這個地方就永遠不會被發現,但如果他什麼時候想家了,就會看到驚喜。
這個人,總是喜歡做這種無聊、費心、又往往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林雪曠經常對謝聞淵產生不滿,認為這個人霸道不講理,又總是莫名其妙地發瘋,可不管他喜不喜歡,是什麼態度,在任何時候轉過頭,卻總能看到對方就在身後。
林雪曠推開自己的小房間,看到那張床上放著兩個挨在一起的枕頭,枕套是他兒時一直用的小熊圖案。
謝聞淵夾帶私貨,偷偷把他自己也給加到這個家裡來了。
林雪曠拍拍那兩個枕頭,在床邊坐下來,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摸出手機,給小床拍了張照片,發給了謝聞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