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幾條,還比較讓人容易理解。
養殖場肯定不像農戶,一家最多養個十來隻雞。
場裡的雞苗數,或許有幾百隻、上千隻。負責照顧它們的人,肯定得有過養殖經驗、勤快不偷懶,不怕臟也不怕累。
雖說“男女不限”這一條件,或許也意味著男子和婦人要湊在一起乾活。但大家最關注的,反而不是這一條。
可以說,在鄉下,環境奇異地同時兼具了保守和開放。
說保守,是因為村裡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著。
沒有親屬關係的男女,即便是在鄉間小路上相逢,彼此問候一句,第二天風言風語也會傳遍整個村子。
說開放,是因為恒朝的禮教大防,還沒有後世朝代那麼嚴重。
對於土裡刨食的農人們來說,生存才是第一要義。
因此誰看了誰的胳膊、誰搭過誰的膀子,雖然會惹來一些八卦閒話,甚至鬨得夫妻兩口子半夜大吵一架,可吵過以後,日子也不會因此過不下去。
爭一口糧食活著尚且費勁呢,誰有那麼多貞節牌坊要立?
每逢農忙的季節,又有哪家不是挽起衣袖褲腳,男男女女一齊下地乾活?
這養雞場既招漢子,又招婦人,自然有些令人詬病的地方。
可場裡又包吃食,又能掙錢,這一缺點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招聘公告”裡,村人們最關注的,還是那個“熟識天書三百字”的要求。
“養雞嘛,隻要手腳勤快,不怕臟不怕累,也不偷奸耍滑儘夠了,為何要識字啊?”
“是啊,老爺們能不能通融一點,不認字行不行呢?”
大多數人,在直播剛剛出現的時候,是很樂意跟著每期直播結尾的“識字小課堂”認認字、唱唱識字歌的。
但學習新東西,畢竟是耗費腦力的過程。
過了起初的新鮮勁兒後,許多不習慣動腦、隻習慣按照祖輩方式生活下去的人,就不再跟著天上的水鏡認字了。
從太守府下來的小吏,連眼皮都不掀一下。
他們並不解釋這一條件的由來,隻是板著臉宣布:“不隻是養殖場。府裡有交代,往後再招人,都得能夠熟練讀寫天書。”
這條門檻限製,讓不少人都露出了愁眉苦臉的神色。
卻也有頭腦機靈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什麼,往後還會再招工?”
左邊的小吏生得圓白臉,笑眯眯的。
聽到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而是先慢條斯理地清了下喉嚨。
還是村長最為知機,連忙打顏色,讓自家兒媳衝了兩碗雞蛋糖水,請兩個差役坐下喝了。
潤過嗓子,圓白臉的小吏才不緊不慢地透露道:“據說,府君打算過段時間,找幾個會種地的農把式,給府裡種些東西,每月也發一貫錢啊。”
種地也發錢!
不必賣收成,光是種地這件事,就能給發錢!
前麵說起養雞場的事,還有些沒養過雞的村民不太熱衷。可前後左右互相看看,在場的諸位,又有誰是沒種過地的呢?
幾乎小吏話音剛落,眾人眼睛裡都冒了綠光。
很快,便有人追問道:“照這麼說,要是我這回記不下來天書三百字,下回卻能記住了,也可以被選上吧?”
許多信心不夠的人,都露出了摩拳擦掌的神色,看起來是要奔著下次使勁了。
但也有些人,腦子轉得比旁人更快一些。
譬如大柳葉村裡,村民趙壯的媳婦兒,就狠狠地扯了露出放鬆神色的丈夫一把。
“怎麼了?”
他怎麼就想不明白,那天上的水鏡每天都在教新字兒。
今天養雞場招工,要求熟識天書三百字;等明天太守府找人種東西,或許就得考天書五百字了!
何況種地的活兒,人人都能爭,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當然是抓緊機會,爭取能去養殖場做工才最實際!
彆的不說,早去上工一個月,就能早掙一貫錢呢。
同樣的念頭,也不止王蘆花一個人想到。
小吏不管底下這些村人怎麼想。他們在當眾宣讀了三遍“招聘公告”以後,就把紅紙貼在了村口的柳樹下。
和這張紅紙一起被張貼的,還有一份抄寫著“天書三百字”的麻紙。
若是有誰想抓緊這幾日時間,猛抱佛腳,這張紙就是最好的學習材料。
*
一紙招聘公告,宛如一顆顆石子,在暨雲城周邊的村落裡激起了漣漪。
而這場漣漪的始作俑者,如今正位於在太守府的書房裡。
段璟娘端坐在雲鬆之平日的位置上,翻動著案上的公文。
隻需稍作思索,便可落筆批複,文不加點。在她左手邊,批複過的公文已經壘起高高的一摞。
直到硯中墨汁乾透,段璟娘這才把手中紫毫懸回筆架上,慵懶而不失優雅地舒展了一下肩背,示意侍女上前磨一池新墨。
而段璟娘的手,則搭在了書案右角的一個雕花銅鎖的小匣上。
侍女悄悄地看向女主人的方向。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天夫人已經是第三次打開那個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