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眼萬年(2 / 2)

“客卿慢走。”他微微立起來目送那個自稱微臣的人。

臣子的身形單薄讓他的官服都套不實。

她大氣不出地立在那裡,呆呆點了下頭。

李,斯?

她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那他是?

許梔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幾乎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李斯喚我公主,那我是,他的女兒?

嬴政的女兒麼?

許梔幾乎是要哭笑不得了。

現在,她看著他,他們不再擁有時空的隔閡,她不再透過文物的櫥窗去感悟他的一生,而是就這樣真真切切地麵對麵了。

她甚至可以觸碰他。

真實地觸碰。

可她記得太清楚,秦二世將自己的兄弟姐妹屠殺了個乾淨,如果不早早離開,就她的身份,她的下場會慘不忍睹。

嬴政擱下手上的竹簡,“怎麼了?”

他竟笑了起來。

“不會怪寡人這麼早讓你回宮了吧?”

“您,您……”

許梔吐出來的聲音和腔調,讓她自己都聽不懂。

嬴政沒理解過來。

關於秦始皇帝在史書上所有能尋到軌跡的一切,她都熟悉。

可她從未見過他。

她從未聽過他的聲音。

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嬴政生於趙都邯鄲,取名趙政。

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齊國降秦,齊滅。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攜次子胡亥巡遊天下,病死沙丘。

就算是一刹那間的見麵,那又有什麼關係?

她就跑了過去,跨越幾千年的幾步路。

她忽略了她此時六歲孩童的身高,嬴政就算坐著也比她高了太多。

嬴政很自然地抱住了她。

她遲疑地回應,她明白眼前自己這樣的觸碰,若將他擬作文物,她可是“犯罪”。

溫熱從真實的軀體傳來,許梔捏緊了他的衣袖,靜默著,像後人虔誠崇拜。

靜默著,她想了很多,關於他空前絕後和關於他悲涼交雜。

嬴政沒料到她的舉動,摸摸她的頭頂,許梔被他輕易地抱了起來。

她睜大眼睛,細細注視他的麵容。

許梔覺得自己接受不了這種年齡落差,她為什麼會以這樣的身份,卻是這樣的靈魂看見二十九歲的嬴政。

嬴政單手抱著她將要站起來,她趕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嬴政偏過頭來,慈愛的目光令許梔心上一震。

她看到自己稚嫩的雙手,她定神,緊張而生怯。

但她的口中意外地自然流出雅言和秦國的方言。

她喊了兩聲“父王。”

嬴政笑著。

那是一雙怎樣的瞳孔,慈愛與堅毅難掩疏離。

這一刻,她感覺到認祖歸宗般的使命認同。

嬴政當她是不想回去,溫言道“寡人就是太慣著你了,回宮要聽話。”

答得很快。

六歲的荷華公主沒有跟她說自己的記憶,也沒有存在兩個意識寄身。

她想不管她在不在,她會和她一起為她的父親——在他終生不近六國之人時,在他被天下人刺殺之時,為他帶來她所能及的溫良的愛。

她笑了起來,閃著一雙和父親一模一樣的眼瞳。

回到宮中,她刹那之間明白了許多。

原來她的母親就是那位從楚國來的公主,她有著絕世的美貌和令人心醉的歌喉,她愛唱山有扶蘇,所以她立刻明白她還有一位兄長,名喚扶蘇。

公子扶蘇。

當許梔看見母親看見她的眼神時,她就打心底明白了,她憎惡他們。

一個猜也不用猜的故事。

她是楚國派到秦國的囚徒。

母親會在夜晚悵然若失望著月亮,如瀑青絲下是她啜泣的麵容。

人人都說,鄭妃在來秦之前就有心上人,她不愛嬴政。

與此同時,秦國正日日圖謀如何滅掉她的母國。

她恨不能殺了嬴政,卻給他生下了兩個孩子,這樣用仇恨孕育而生的兩個孩子,她怎麼能不恨。

嬴政呢,從小寄人籬下,顛沛流離的童年和悲慘的家庭關係令他似乎再不相信任何人。

孤僻與霸道讓他們的關係就像拉鋸子的人和木頭對峙。他想得到她,占有她,卻從來不肯主動看看她的心。

荷華的兄長極為優秀和睿智,他似乎是想彌合這樣的關係,在同樣高壓而無愛的情況下,扶蘇走了條與他父親截然相反的救贖之路。

許梔用置身事外的理智看清了這一點,忍不住哀慟,她知道自己無法遏止他們命運末期的頹勢。

她的出生並沒有緩解這樣的矛盾,反倒加深了母親對他們的厭惡。

或許正是這樣的折磨,嬴荷華逃避起來,而她的靈魂遁入了她的身體。

現在一切都是當時。

王朝輝煌的前夕,她可鄙地運用了她的專業知識。

她堅定不移地選擇看見了古代的仁人誌士一個又一個,如同史筆般正確的決定。

如風如磨的男子。

絕代風華的謀士。

在鹹陽宮中奔跑,陽光照在她身上,她決定要找一個人,冷靜理智在孩子身上十分突兀。

苦尋多日,沒有音訊。

趙高在哪裡?

這時,她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公,公主,聽說您在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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