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非攻(2 / 2)

他沉眸低頭看著身邊的人,他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秦國。”

“為何?”

“他想行俠仗義,蜀地近來不太平,此行恰如其意。”

“他是自願去的嗎?”

“當然不是。”李賢笑著說,他的眼睛彎起來的時候很容易就消除了裡麵的灰暗。

許梔腳下的路延伸了很遠,令她看不到這一次次的選擇到底通向何方。

“不管你如何想,我始終在做正確的事情。”李賢從不會在話術上處於下風,儘管他想要給許梔台階下,但尖銳的問題抑製不住地會被拋出來。“荊軻與你父王之間真要到了匕首相見那天,你會怎麼辦?”

她也像李賢那樣笑了笑,“我們連這樣的見麵都不能阻止,又何必重來一次?”

許梔目視前方,又低頭看了自己肩上半愈合的傷,定定道“把選擇權交給父王決定吧。你讓荊軻救我,不就是想讓我不要插手燕太子丹刺秦的事情嗎?”

許梔偏著腦袋,攥緊了他的手腕。許梔覺得跟在嬴政身邊轉還是有好處的,比如她很輕易地學會了這種緩和又不減威懾的語氣。

“以後,你也得像現在這樣不加隱瞞哦。”

“諾。”

他們沒再往前走,李賢忽然定住了身體。

離韓地越近,越會有意想不到的狀況出現。

李賢刻意將身體擋在許梔的麵前。

許梔探出頭,焦黃枯樹底下一塊巨大的灰色石頭前,陰森森地擺著一具肉體已經腐爛殆儘的白骨。

骷髏裸露,屍骸的左胸口處插著一支羽箭,箭端的羽毛緊貼紅枝木,被雨水侵蝕過三個月後的痕跡。

許梔是學考古的,親手發掘過不少骸骨,所以她看見這番場景時,她沒有大的情緒起伏。

她被當下破敗的景象所震懾,她直言問了出聲“戰場究竟是什麼樣?”

戰場嗎?

李賢本可以輕易地用閱曆來描述可怖的戰爭,但細說起來,他竟然沒有親臨過真正的戰場。

李賢沒有上過戰場。

上輩子少有幾次在軍營是做的文官工作,就連嬴政親征趙國時,他與父親也是留守鹹陽。

而這一世在函穀關是為防軍紮營。

是因為不曾見過血腥,看著地圖,他故而保持超高的理智與絕對的冷靜?

“公主對戰事頗感興趣?”

不等許梔回答,李賢從霧茫茫中回過頭,複又道“新鄭掛上白皤之前,我們或許能見抵抗。”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桃夭尚在孩提的時候就見過了真正的戰場,那是趙嘉不願啟齒的、令人談之色變的長平之戰。

桃夭不知道嬴荷華為何執意繞宜陽城下再入新鄭,隻為了看一眼三月前的韓秦之戰的遺留戰場?

嬴荷華和李賢一路上說話的口音讓桃夭覺得很怪異,她一句話也沒聽懂。

李賢腦子撞壞了是大多數宮人都知道的事情。

——李賢曾披頭散發地跑到鹹陽鬨市,一蹲就是好幾個時辰,任憑李由怎麼拉都不回家,當時還是客卿的李斯被這孩子嚇得一連休了三日的假。

隻見李賢蹲下身,將一捧明顯是帶了血跡的黃土放進了隨身攜帶的荷袋。

李賢無數次午夜夢回間,聽到過一聲跨越了很長時間的呼喚。

“身築黃土,找到河圖洛書”

他一直覺得自己複生,是得緣於這句話。

直到遇到許梔,他方聽懂了這句話,說這話的人是誰?夢中所見的那片黃沙所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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